风也萧萧(第4/16页)

应该说与黄四咪接触最多的还是舜锝,他上大三,还有半年大学就毕业了,课程都巳经学完,只是在家等文凭,闲散得恨不得去拆火车,黄四咪的出现于他只觉相见恨晚,一门心思都投在了黄四咪身上9与女明星交往是需要银子做基础、做铺垫的,所以家里的古玩字画动辄便无缘无故地消逝。父亲发了几回大脾气,均无效果,不过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敢跟父亲说。有一天父亲在琉璃厂的隶古斋发现我们家收藏的两个雍正时期的牙雕和匏器鼻烟壶摆在货贺上以珍品高价出售,问其由来,掌柜的跟父亲打哈哈,拒不直说。那时大宅门的公子哥儿偷家私出去卖是一种普遍社会现象,掌柜的怎肯轻易将卖主端出,断了财源来路。父亲问不出所以然,便扯住掌柜的不依不饶起来。掌柜的心疼才上身的那件春绸大棉袄,于是便将警察顺福作了牺牲。父亲一到家就着人叫来局子里的顺福,追查鼻烟壶的来头。顺福的脾气很像东直门外驴窝子的那些驴,貌似憨厚老实,实则生冷硬倔,驴脾气一上来谁也不认。父亲闹不出结果,就把儿子们召集在一处,逐个查询。父亲说,鼻烟壶价值本身在其次,首要的是不能惯金家子弟这种盗卖家私、无视祖宗遗物的败家毛病,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这话简直再英明不过了,今天就是要在萧墙之内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任凭父亲苦心劝诱甚至将嘴皮说破,大堂之上,金家众爷们儿自是无人认账,于是父亲又谈些知耻近乎勇,只要承认了便可免于论处的话,众位兄长亦垂手而立,洗耳恭听,无一人言语。父亲自然知道几个儿子的弱点,当下I采用孙子用间之计,扯出老三舜錤,临之以威,恫之以刑,一I通逼供,老三胆小,便开始交代,说老二偷着将家里那个明代1茶晶花瓶送了黄四咪。老二说这是效仿老七,老七将花厅案上|的钧窑大红双耳瓶作为定情物给了柳四咪。接着老二又咬出老I四偷着当了一对白铜雕花的紫漆鸟笼子和桃花雪洞鸟食罐。老四说老三也不是什么好鸟,将父亲赏给他的乾隆仿汉玉圭拿出去卖了换钱,请黄四咪在长安大戏院听了出戏。老三说卖玉圭是实,那是父亲给他的,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似有些人,偷偸摸摸不正大光明,自己拿了东西却让警察进古玩店出手。这一说老二的脸就挂不住,反嘴又说老三和黄四咪去六国饭店开过房间……瓜蔓所及,牵引愈多,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哥儿几个彻底撕破了脸面,一通混战。父亲的这一招可谓灵验,五间俱起,以逸待劳,不动声色地将儿子们那些鸡鸣狗盗之事了解得彻里彻外,清清楚楚。通过分析,父亲认为祸首当是老三,陪黄四咪听戏的是他,与黄四咪去六国饭店的还是他,便把他的媳妇,洙贝勒的大格格静蕴叫来一块儿听训,扫舜錤的脸面,以儆效尤。孰料老三媳妇却犯颜直谏,说父亲以偏概全,循名责实,抓了个老实的垫背,跑了真正的元凶,父既不慈,子便不祗,兄既不友,弟便不恭,逆德则怒之所以聚,金家兄弟间以后难免不恭不敬,亲情凋落,事变百出,到那时便一切都莫可奈何了。

果然,自父亲训话之后,最先出事的是顺福,他的枪丢了。按顺福的说法是老二借了他的枪和黄四咪去德胜门外打野兔子,兔子没打着,枪也没了。但老二却说枪是借了,可是回来就还了,是顺福自己从黄四咪手里接过去的。扯来扯去终是说不清楚,顺福丢了枪是大事,被贬回乡下烧碗,从此一蹶不振。关于枪的疑案解放后“文革”时作为专案又被提起,重点追查对象就是老二。那吋老二老三老四和顺福都被关入牛棚,于是彼此之间又重现了昔日在父亲面前互相厮咬的场面,只不过这场厮咬是背靠背的,以写材料形式互相掲发,于是枝节横生,又弄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新奇来,这自然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