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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原挪开王田香的手,好言相劝:“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再抗拒就不是俊杰了。”

王田香说:“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变不了他的字。”

“是啊,”肥原指着桌上的一堆纸头说,“你不招,但你的字已经招了。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啊。”

王田香说:“就是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你现在已经站在棺材面前还有什么好撑的。看看吧,”拿起一个纸片,给吴志国看,“就是瞎子用手摸也知道,这是你的字!”

“你这是太夸张了,”肥原呵呵地笑道,“瞎子是摸不出来的,但我们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我给你统计过,总共十九个字,你起码有十一个字跟毒蛇写得十分相似,可谓神似啊,而其中四个字那就像是用图章盖上去一样,或许瞎子也是摸得出来的。招了,免得受罪。”

但吴志国就是不招,坚决不招,时而以大言相誓,时而以哭诉相求,力辩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把肥原在一群软骨头中养成的脆弱的神经和耐心折磨得死去活来。他终于失去了和蔼的笑容,对王田香丢一句:“看你的!”扬长走了。天不早了,今天他一路奔波,人累了,要去睡觉了。他在吴志国忍刑的叫喊中上了床,又在他痛苦的呻吟中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方朦胧亮,楼里人都还在睡觉,肥原却被梦中的吴志国的哭声吵醒了。他梦见吴志国像一条垂死的蛇一样蜷曲在他脚前,苦苦求饶,声泪俱下。起了床,肥原下楼去审讯室看,发现吴志国果然像条大虫一样,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地蜷曲在地上。但却没有对他声泪俱下地苦苦求饶,而是怒目相视。肥原休息了一夜,精神十足,笑了笑,用亮丽的声音对他说:“何必呢?”

吴志国闭了眼,既哀又怒地说:“肥原长,想不到你也是个草包,把一个对皇军忠心耿耿的人当作了毒蛇……”

肥原抢白道:“你要真是忠心耿耿,为什么见了棺材还不落泪呢?你现在马上招供就是最好的忠心耿耿。”

吴志国睁开眼,振振有词,“我是不是忠心耿耿,你可以去问张司令,其实这里人谁不知道,这两年来我在剿匪工作中表现卓著,抓杀了很多蒋匪、共匪,我要是毒蛇,那些匪徒又是谁抓杀的。”

肥原不以为然,“据我所知,你抓杀的多半是蒋匪,少有共匪。”

吴志国辩解:“那是因为共匪人数少,又狡猾,大部分在山区活动,不好抓。”

“不,”肥原笑道,“那是因为你是毒蛇,你怎么会抓杀自己的同志呢?”

“不!”吴志国嘶叫,“李宁育才是毒蛇!”

“你的意思,李宁育还会写你的字?”

“是!”吴志国肯定地说,“他在偷偷练我的字。”

“证据呢?”肥原哈哈大笑。

“证据就是那两个字体太像。”吴志国坐起身,激动地说,“那个你们认为‘瞎子都摸得出来相像’的两个字体,其实就是我被暗算的证据!你看,这也是我写的字,有那么像吗?瞎子都摸得出来的像?”

肥原从吴志国手上接过一页纸,看到上面写满了毒蛇“那句话”,那是吴志国昨晚受刑后写的。也许专事笔迹研究的专家们,最终会从蛛丝马迹中识别出同样出自吴志国之手,但决不是像昨天晚上那样一目了然,“谁都看得出来”。

吴志国说:“如果我就是毒蛇,那纸条确实是我写的,昨晚遇到验笔迹,我无论如何都要刻意变变字体……”

肥原打断他,“开始抄信时你并不知道这是验笔迹。”

吴志国说:“我要是毒蛇就会知道,哪有这样的事,莫明其妙地喊我们抄一封信。不瞒你说,就是我,不是毒蛇,我也猜到了,这肯定是在要我们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