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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吗?”我问道。

“没,没完。去看看他的坟墓。很漂亮的坟墓。”

我坐进出租车。他赶紧跑过去取他那一杆彩票,并在风中挥舞起来。

“你运气好。英国人总是好运气。”他摘下一张彩票,向我递过来。他突然会讲英语了。“哎,就一张小小的彩票。”

我突然叫司机开车。他掉过车头往前开,但是开出大约五十码后,我叫他把车停在一家咖啡馆外面。我招呼一个服务员出来。

我问他,后面那幢房子他知道是谁的吗?

他说知道,是一个叫拉利的寡妇的,她住在科孚岛。

我回头透过后车窗往后看。卖彩票的正朝着相反方向快速走去,走得非常快,我看着他拐进一条小巷不见了。

当天下午四点钟,天气稍微凉爽些了,我乘公共汽车前往墓地。墓地位于雅典郊外数英里处,在艾加罗斯山一面长满树木的山坡上。当我问墓园门口的老头时,满以为他一定会一脸茫然,没想到他还挺认真地走进他的小屋,翻阅一本很大的登记册,然后告诉我继续沿着干道往上走,左边第五个。我走过一排排爱奥尼亚式小型圣堂、圆柱形胸像和别致的墓碑,又走过一片不甚得体的森林,但是绿色的树荫还是挺可爱的。

左边第五个。没错。在两棵柏树中间,在一棵表示悼念的植物下,有一块简朴的潘泰列克大理石墓碑,碑上的十字架下写着这样的碑文:

莫里斯·康奇斯

1896-1949

他死了四年了。

墓碑脚下有一个绿色小盆,插着一支白色马蹄莲和一支红玫瑰,底下有一些不起眼的小白花做衬托。我跪下来把它们取出来。花茎是切割不久的,很可能是当天早上才割下来的。盆里的水清澈新鲜。我明白了。他又在用他的方法告诉我:他知道我猜了些什么;搞侦探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最多也就是找到一个假坟墓,再闹一次笑话。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我把花又放回盆里去。有一根细小的衬托小枝弯了下来,我把它折下来一嗅,甜丝丝的,蜜一样的香味。既然有一枝玫瑰和一枝马蹄莲,也许是有特定含义的。我把它插在纽孔里,不再想它了。

回到门口,我问老头知不知道已故的莫里斯·康奇斯有什么亲人。他又为我在他的本子里查找,但一无所获。他知道是谁奉上这些花的吗?不知道,很多人都到墓地上来献花。微风把一绺绺头发吹到他充满皱纹的前额上。他老了,也累了。

天很蓝。一架飞机在低沉的轰鸣声中降落在雅典的另一边的机场上。又有其他来访者抵达了,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天晚上的晚餐实在太糟糕了,典型的英国式宴请,吃的东西很少。没去之前,我曾经考虑过要给他们讲点布拉尼的情况,我认为那是一张被施了魔法的餐桌。但是谈话刚开始五分钟,我这念头便荡然无存了。我们总共八个人,五个是文化委员会的,还有一个大使馆秘书、一个小个子中年同性恋者、一个批评家是来发表宏论的。席间有大量文学闲谈。同性恋者眼巴巴地盼着大家多讲出些作家的名字来。

“有人读过亨利·格林[106]的新作吗?”大使馆秘书问道。

“简直令人无法容忍。”

“我觉得写得很好。”

同性恋者摸了一下蝶形领带:“你们当然知道可爱的亨利……有时说的话。”

他这样反复说了十遍,我环顾周围的面孔,希望看到有人表示与他同感,有人冲他大喊,那是书本里发生的事情,不是私生活中的琐事。但是他们全都一样,每个人的思想都披上了同样神秘的盔甲,像古蜥的翎颌,像冰柱的缘饰。我整个晚上所听到的唯有破碎冰针的叮当声,人们胆小怕事,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