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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谨慎地点点头,并不关心听得懂听不懂的问题,因为从他所做的一切中,我已经觉察出他是在演戏,是经过事先策划和排练的。他告诉我他来到布拉尼的情况,不像是一个人在讲述自己的偶然遭遇,倒像是一个剧作家按照剧情发展的需要在讲述一个小插曲。他接着说:

“我立即明白我应该住在这里。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只有在这里我的过去才能融入未来。因此我便留了下来。今晚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在黑暗中,他斜眼望着我。我不吭声。他讲到最后一个句子时似乎有特别强调的意思。

“这也是你说的通灵的含义吗?”

“我的意思是偶然的机会。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一个时间好比支撑点,那时你必须接受自己。在这一点上,不再存在将来你会成为什么的问题,此时你处于什么状况,以后便永远如此了。你还太年轻,不懂得这个道理。你还处于变动之中,尚未定型。”

“也许如此。”

“不是也许,而是肯定。”

“如果一个人不能意识到这个……支撑点会怎么样呢?”但是我心里想,我已经有过这种体验了——树林里的寂静、雅典轮船的汽笛声、猎枪黑洞洞的枪口。

“你将和芸芸众生一样。只有少数人能意识到这一时刻,并且据此采取行动。”

“被召?”

“被召。被机会所挑选。”我听见他的椅子嘎吱一声。“你瞧那边,掌灯的渔民。”远处的山脚下,漆黑的海面上露出淡淡的深红色灯光。我不知道他只是要我看一看景色,还是想让我知道那些灯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被召的象征。

“有时候你很会逗弄人,康奇斯先生。”

“我愿意改。”

“但愿如此。”

他又陷入了沉默。

“我所告诉你的要比你单纯听到的对你一生意义更大?”

“我希望是这样。”

又是一次停顿。

“我不喜欢礼貌。礼貌的举止下总是暗藏着不敢面对其他现实的真相。现在我要说说关于你的事情,你听了可能会感到震惊。我知道你的一些情况,是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他停了一下,像是又要让我有所准备。“你也是通灵的,尼古拉斯。我知道你肯定认为自己不是。”

“对,我不是,真的不是。”我等了一下,接着说,“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认为我是通灵的。”

“是你让我看到的。”

“什么时候?”

“我还不想说。”

“但是你应该说。我甚至不知道你用这个字眼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如果你的意思只是指某种天生的智慧,那么我希望我是通灵的。但我认为你别有所指。”

又是一阵沉默,他似乎想让我听出自己声音的刺耳。“你把这件事看成是我指控你犯了某种罪,或者是说你有某种弱点。”

“对不起。但我一生中从未有过通灵的经历。”我又天真地补充了一句,“无论如何,我是个无神论者。”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不带感情色彩。“如果一个人很聪明,他必然会成为不可知论者或无神论者,就像他身体一定软弱一样。这是高智慧的必然定义。但是我现在谈论的不是上帝,我是在谈科学。”我没说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更冷静了。“很好。我接受你认为自己……不能通灵的看法。”

“现在你不能拒绝告诉我你答应过的事情。”

“我只想对你提出一点告诫。”

“你已经提过了。”

“对不起,我得离开一下。”

他消失在黑暗的卧室里。我站起来,走到护墙的角落,那里可以看到三个方向。房子周围是寂静的松树林,在星光下树影朦胧。绝对安静。从遥远的北方高空,传来隐约的飞机声,这是自我来到小岛后第三次或者第四次听到飞机声。我想那飞机上一定也有一个艾莉森,推着载满饮料的小车在过道上缓缓移动。像轮船一样,飞机低沉的嗡嗡声使布拉尼显得更加遥远,而不是更小。我痛切感到艾莉森不在我身边,也许我将永远失去她了。我可以想象她在我身旁的情景,我的手握着她的手,她是人类温暖的化身,是正常人,是可以遵循的标准。我一向认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某种保护者,但是那天晚上在布拉尼,我第一次感到她一直是我的保护者,或者可能成为我的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