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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整个房间的情调是由两幅画决定的,两幅都是女孩子的裸体画,用了阳光照射的室内背景,色彩丰富,粉红、红、绿、蜜黄、琥珀色,浓淡各异,更显斑斓。画面给人的印象是轻松、温暖,充满生命力、人性、家庭气氛和性的活力,洋溢着地中海的特征,像黄色的火焰在燃烧。

“你认识他吗?”我摇摇头。“他叫勃纳尔[16]。他画完这两幅画,五六年之后就死了。”我站在两幅画前面,他在我背后说,“这两幅画是我花钱买来的。”

“花这钱值得。”

“阳光,裸女,椅子,浴巾,浴盆,瓷砖地板,一只小狗,构成一个整体,一切都合情合理。”

我仔细端详左边的那一幅画,不是他列入清单的那一幅。画中的女孩站在充满阳光的窗户旁,一边擦着腰部,一边对着镜子看自己。我想起了艾莉森,她常常一丝不挂,在我的套房里到处走动,唱歌,像个孩子。这是一幅令人不能忘怀的画,它给最为微不足道的时刻套上了亮丽的金色光环,从此以后,一切微不足道的时刻将不再完全微不足道。

康奇斯走到阳台上,我跟在他身后。两扇落地窗的西面有一张象牙镶饰的摩尔式小桌子。桌上有一盆小花,像是供品,摆在一张照片前。

那是放在老式银镜框里的一张大照片,一个穿爱德华时代女装的少女,站在玫瑰花瓶旁边,而花瓶的基座却是科林斯式的,显得荒唐,背景是画出来的青枝绿叶,浪漫地交织在一起。显然是一张老式照片,深褐色的阴影区靠浅黄色鲜艳的轻松外表来平衡,当时的妇女只有胸部,没有乳房。照片上的少女有一头飘柔的秀发,腰部线条分明,皮肤漂亮柔软,吉布森少女[17]的美丽脸型,这在当时是大家都十分羡慕的。

康奇斯看到我的目光在照片上逗留。“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我又看照片。照片底部角落有摄影师的金色图章——是一个伦敦的地址。

“你没有和她结过婚?”

“她死了。”

“她看上去像个英国人。”

“是的。”他停住了,仔细地端详她。照片中的少女真实到近乎荒谬,站在浮华的花瓶旁,前面的灌木丛却是画的,而且已经褪了色。“是的,她是英国人。”

我望着他。“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康奇斯先生?”

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就像猴子的爪子突然伸到笼子外面。“我忘了。”

“你从来没有结过婚?”

他的目光仍死死盯着照片,缓慢地摇摇头。

“来吧。”

有护墙的L形阳台东南角放着一张桌子,已经铺好了桌布,大概是要吃晚饭了。我们透过树林观看壮丽景色,大陆和大海上方是光的苍穹。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山变成了紫蓝色,金星高高悬挂在淡绿色的天空,像一盏白色的灯,煤气灯似的发出稳定柔和的光辉。照片挂在门口,就像孩子把玩具娃娃放在窗口让他们向外张望一样。

他靠护墙而坐,背向美景。

“你呢?你订婚了吗?”这一下轮到我摇头了。“你一定会发现这里的生活很寂寞。”

“有人曾这样提醒过我。”

“尤其是你这样仪表堂堂的青年男子。”

“唔,有一个姑娘,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解释不清楚。”

“她是英国人吗?”

我想起勃纳尔的画,那是生活现实,那样的时刻,不是谁能说清楚的。我对他笑。

“我能问你你上星期问我的问题吗?不要紧吧?”

“当然。”

我们保持静默,和前一个星期六在沙滩上时一样奇特的静默。最后,他把脸转向大海,又开口说话了。

“希腊像一面镜子。它先让你受罪,然后你就可以学到东西。”

“你是指一个人独自过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