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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康奇斯抬头看画像的当儿,我偷眼看他。他用文化势利的手法,为我开辟了一个观察可尊敬事物的全新视角,我对他古怪虚伪的看法开始动摇,我一直自以为对生活含义的看法高人一筹,这种优越感也开始动摇了。

“你一定希望向他多买些作品。”

“我买了。”

“现在你还拥有那些画吗?”

“当然。只有破产者才会卖漂亮的画。我把它们分别放在其他地方的一些房子里。”我记住了他用的是复数,以后有机会我也会学他这样对别人讲话。

“你那些其他的房子……在哪里呢?”

“你喜欢这一个吗?”他摸了一下莫迪利亚尼画作下面的一个青年男子铜雕,“这是罗丹制作的一个雕塑设计模型。好了,我其他的一些房子在法国、黎巴嫩和美国。我的生意遍布全世界。”他转向另一颇富特色的骨架式铜雕,“这是贾科梅蒂[13]的作品。”

“在这个小岛上我真是吃惊不小。”

“可不?”

“有贼吗?”

“如果你有很多有价值的画,像我这样——以后我会让你再到楼上看两幅画——你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把它们当普通的东西看待,只不过是些四方画布上画了些东西;要么把它们看成金锭,在窗户上加铁条,晚上躺在床上担惊受怕睡不着。你看那一边。”他指向那些铜雕,“如果你要,偷去好了,我可以报警,但你可以把它们拿走。只有一件事你是不能做的,那就是让我担心。”

“我不会偷的。”

“希腊各岛都没有贼。但我不喜欢人人都知道这里有贵重的名画。”

“当然。”

“这幅画很有趣。我看过他唯一的作品目录,此画未列入其中。你还可以看到画上没有签名。然而,要证明它是真迹并不困难。我让你看。抓住这个角。”

他把罗丹的作品挪到一边,我们把画框取下来。他把画翻过来让我看。背后是另一幅画的草图的头几笔,画布下半部是空白的,横向潦草地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字,旁边有一些数字,这些数字的总和写在底部的画框边。

“这是记的债务。再看那儿。‘托托’。托托是阿尔及利亚人,他常向托托买大麻制剂。”他指了一下,“这是‘兹博’的作品,兹博罗夫斯基。”

我俯视那些漫不经心、歪歪斜斜的潦草字迹,顿觉如睹其人,同时感到天才总是与普通人相去甚远。他可以为你画一幅轮廓像只收十法郎,回家去画出来的东西将来可能值一千万。康奇斯注视着我。

“这是博物馆从不展示的一面。”

“可怜的家伙。”

“他也会这样评价我们,理由还更多。”

我帮助他把画放回画框。

接着他叫我看窗子。窗子小又狭,拱形。每一个窗户中央有一根柱子,柱顶是大理石雕刻。

“这些东西来自莫奈姆瓦夏。我发现它们被用于盖农舍,便把农舍整个买了下来。”

“像个美国人的作派。”

他没有笑。“它们是十五世纪的威尼斯风格。”他转向书架,取下一本艺术书。“就在这里。”我从他肩膀上看过去,原来是安吉利科[14]著名的《圣母领报》。我心里一下明白了,外面的柱廊为什么那么眼熟。甚至连白边红瓷砖地板都一样。

“现在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看的呢?我的古钢琴是旷世稀宝,是最早的普莱耶尔钢琴之一。不合时尚,但很漂亮。”他轻轻抚摸着闪闪发亮的琴盖,似乎它是一只猫。靠墙那一边有一个乐谱架。对一架古钢琴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多余的摆设。

“你还玩其他乐器吗,康奇斯先生?”

他望着古钢琴,摇摇头。“不。它具有情感价值。”但是他的话听起来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好。现在由你自便,我有些信件要处理。”他做了个手势,“那边有报纸杂志,还有书,看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离开吗?你的房间在楼上……如果你需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