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2/4页)

对写作《巫术师》产生影响的第三本书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现在我能把它列出来,应该归功于里丁大学一个学生的敏锐觉察力。《巫术师》出版数年后,有一天她写信给我,指出书中与《远大前程》有许多雷同之处。她不可能知道的是,我一向对狄更斯的这部小说十分崇拜和热爱(为此对他作品中许多我不喜欢的东西都采取了谅解的态度),在我开始写作《巫术师》的初期,我甚至把《远大前程》作为固定教材来教学生,自得其乐;我曾长期考虑要把康奇斯写成一个女人,只是从没当真过,这一想法的淡淡幽灵就是郝薇香小姐,现在在德·塞特斯太太身上还可以看出她的影子。在这一新的修订本中增写了一小段话,就是为了向看不见的影响表示敬意的。

还有其他两处比较重大的变化也必须做一个简要的交代。有两个场景的性爱成分有所增加,在我看来,那仅仅是为了纠正过去的一次神经衰退。另一个变化是在结尾部分。有些读者认为结尾明显暧昧——也许他们对于本书末尾引自《彻夜欢娱》[4]的两行诗没有足够重视——但我并无此意,也从未有这种感觉。尽管如此,我得承认我本来也许可以把结尾写得更明确些……现在也确实这么做了。

没有一个作家乐意披露自己的作品有多少深层次的传记成分,表面日期和职业不在此列。我也不例外。但是我写的弗雷泽斯岛(“被隔绝”之岛)还真有其事,它是希腊的斯佩察岛。一九五一年和一九五二年,我在岛上一所私立寄宿学校教过书。当时岛上的情况跟我书中描绘的不太一样。如果我要忠实地把它描绘下来,那我就得写一部喜剧小说。

现在接管斯佩察岛一部分的著名希腊百万富翁和我小说中的富翁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尼亚乔斯先生到岛上的时间要晚得多。当时“布拉尼”别墅的主人也不是我的人物模特,尽管我借用了别墅的部分外貌特征和它所处的极好地点。我知道,这件事在当地正在变成另外一种传说。我和这位绅士——他是大维尼泽洛斯的朋友——只见过两次面,而且时间很短。我真正记得牢的是他的别墅。

今天的斯佩察不可能像我所描绘的战争刚结束时一样,但这只是凭道听途说想象的,我从没再回那里去过。那里的生活极端孤寂,尽管学校里总是有两个英语教师,这里说的学校并不是我在书中写的那所学校。我有幸结识了我的同事丹尼斯·沙罗克斯,现在他成了我的老朋友。他博览群书,对希腊人的习俗比我了解的多得多。第一次带我到别墅去的就是他。不久前他刚决定结束他自己的文学抱负。他不无幽默地声称,他前一次去“布拉尼”,在那里写下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首诗。他的话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点燃了我想象的火花。孤零零的奇怪别墅,它的壮观背景,一个朋友的幻想的破灭。我们第一次接近岬角上的别墅时,古老的土地上传来一种非常怪异的声音……不是我书中描绘的令人敬畏的普莱耶尔古钢琴的声音,而是一种能让人想起威尔士教堂的声音。我希望那架簧风琴至今仍保存在那里。它对我文学灵感的产生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当时在岛上很难见到外国人的面孔,甚至希腊人也不多见。我还记得,有一天,一个学生跑来找我和丹尼斯,报告说又有一个英国人从雅典乘船来到岛上。我们像两个利文斯通[5]博士,立即出发,赶去欢迎这位从未听说过的人到我们的荒岛上来。另一次是看到亨利·米勒称之为马洛西的巨人,希腊作家乔治·卡琛巴利斯,我们赶紧跑去向他表示敬意。当时的希腊还保留着全国就像一个村庄的感人气氛。

除了有人居住的角落之外,斯佩察还真是个幽灵出没的地方,而且那里的幽灵比我创造出来的更难捉摸也更美丽,与我在其他任何地方见到的幽灵不同,像永远空白的一页纸,等待有人在上面写字。它们给人以不受时间影响和早期神话的奇特感觉。你仿佛觉得随时都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它又总是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那里的气氛的确很像马拉梅最优秀的诗篇,在难以言传的事物面前语言显得无能为力。我觉得,要把这一段经历对我这样一个作家的重要性表达出来,实在太困难了。在我的记忆中,它对我产生的影响,它给我留下的印记,与我更多的社会经历和实在的记忆相比较,要深刻得多。我已经知道,从英国社会的许多衡量标准来看,我是一个永远的流亡者,但是作为一个小说家,还应该更加深入地去体验流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