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页)

“他要杀死岱思。”瑞德丽木然说道。

“反正他已经杀过一个伟大的竖琴手。不过,他也不敢把注意力从亟斯卓欧姆身上移开太久。摩亘或那些巫师一定会杀死创立者,从巫师此刻正悄悄前往朗戈的情况来看,他们也一心想报仇。他们无疑会同归于尽,这点无所谓,反正这七百年来,他们也跟死了差不多。”女人瞥见瑞德丽的表情,知道她咽下什么话,微笑起来,“娜恩?我以前在朗戈看到过她,她曾经那么强大、那么美丽,她大概不认为养猪和编草网算是活着。”

“你认为你现在做的又算什么?”

“等待。”女人沉默片刻,沉着的目光停在瑞德丽脸上,“你对你自己好不好奇?想不想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你的力量相当强。”

“不。”

“我对你说话一直很坦率。”

瑞德丽松开椅子扶手,低下头。女人的话使她再次感到一种奇怪的亲近,称不上信任,却是一种无可避免的理解。绝望再度沉落在她心里,她轻声说:“伊泷的血在我家族里已经传延多代,不管这血缘带来多大的烦恼,大家向来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海洋传说之子,只是安恩又一种无可解释的魔法形态。现在我知道他父亲是什么了,他是你们的一份子,这使得我跟你有一点关连;但除此之外,我和你们毫不相似,完全不像你们那么缺乏同情心,毁灭成性——”

“只跟我们具有同样的力量。”女人稍稍移身向前,“伊泷的父亲和我尝试做的是同一件事:让安恩和伊姆瑞斯的国土继承人具有混合的血缘、扭曲的本能,从而扰乱国土统治力。这么做有其目的,却失败了,国土自有照顾自己的方法。只有伊泷承受了国土统治力的折磨,他的力量在后代身上消散、休眠,未曾获运用。你是唯一的例外。也许有一天,你可以找出那股力量的名字,而那名字将令你惊讶。但你不会活那么久。你只知道伊泷的人生很悲哀,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这么可怕,又是什么驱使伊泷逃出牢笼,回归我们?”

“没有。”瑞德丽小声说。

“不是同情,而是热情……”女人的声音吐露出某个线索,仿如以西格山深处一闪而过的亮光让人看见意外的丰富矿脉。她停口,弯腰伸手触摸那白色火焰,轻盈地把火拈成一张微光闪闪的蛛网、一根打磨光滑的骨头、一片散落的星星、一枚月白的螺贝,由一种形状编织成另一种,它们从她手中落下,变成一束炽亮的花朵、一张闪着粼粼海水的结网、一把纤细琴弦微微发亮的竖琴。瑞德丽看着她,感觉内心激起一股饥渴,渴望拥有关于那火的知识,渴望拥有那火本身。女人的神情看起来已逐渐忘却瑞德丽的存在,全神贯注于手上的作品;那火似乎也惊迷于自身每一个灿烂美丽的形影。最后,女人终于让火像水滴或泪滴般落回炉里。“我跟你一样,我的力量来自事物中心,来自对每一样事物的认知,来自草叶内弯的弧形,来自藏在蚌壳里像个秘密一样造成不安的珍珠,来自树木的气味。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陌生吗?”

“没有。”瑞德丽的声音似乎来自远方,在这个小房间、这些阴影重重的石块之外。

女人轻声继续说:“你也可以领会火的本质。你有这种力量,可以认出、持有、形塑它,甚至变成火焰,融入它伟大的美,不受人类律法的束缚。你擅长运用幻象,你用太阳之火的幻影玩过把戏。现在你只消直接运用火,看见它、了解它,不是用你的眼睛或心智,而是用你内心的力量去领会、去接受它的本质,不畏惧也不质疑。举起你的手,伸出来,触摸火焰。”

瑞德丽的手缓缓移动。一时间,面前这游移不定、色白如骨、毫无法则的东西看起来像一道孩童的谜题,交织着黑暗,她熟知了一辈子,却又从不曾认识。她试探、好奇地朝它伸出手,而后醒悟到伸手探向它就是背离自己的名字,背离熟悉的、从一出生便给了她定义的安恩的身世,转而投向一份毫无和平的身世,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她弯伸向火焰的手突然合起,这时她感到火焰热度的阻隔,连忙缩回手,声音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