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内利先生,或曰仙灵鳏夫(第4/17页)

可惜我没能救活那位夫人。死亡俘获了她的心智,狠狠地从她脑中席卷而过——就好像狂风刮过屋子,所有的门都在砰砰作响。弥留之际,她觉得自己被囚禁在这个地方,被邪恶的狱卒日夜看守。

“嘘,”我说,“那是你的幻想。看看周围。这个善良的人……”我看了看那老妇人豪猪般的脸,“……她照顾着你。你周围都是朋友。放松吧。”可是她完全没听我说话,只是拼命呼唤着她妈妈来带她回家。

我努力挽救她。但是我这般努力又有什么用呢?一个生命来到世间,而另一个又撒手离去,等于徒劳无功。

我开始念诵赞美诗权作祷告,但是还没念到几个词就听见一声尖叫。我睁开眼睛,看见那老妇人抓着孩子飞快地跑出房间。

我叹口气停止祷告,转而去找那做丈夫的。他在书房里看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时候差不多是七八点钟。

我认为作为教区长,我应该说说他妻子以示安慰,可是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我想不出说辞来称赞她的美德。而她的美貌我也没看出来;我只见到她分娩时和临终时的痛苦。于是我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事情经过,然后简单说了几句。在我自己听来,我好像是在因为误杀他妻子而道歉。

“啊,”他说,“我相信您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钦佩他的理智,不过这实在令我惊讶。不过我随即想起来,她跟我说话时,有好几次语法错误,而且措辞也都是方言。我想,这位先生大概也和许多前人一样,因迷恋着碧蓝的眼眸和灿烂的金发而不顾门第缔结良缘,之后又追悔莫及。

“您刚才说,是个男孩?”他心情非常好,“太好了!”他打开门探出头去,叫人把孩子抱来。很快,丹多和豪猪脸的保姆带着孩子来了。那位先生看了看他儿子,声称自己很高兴。然后高举起孩子说道:“你须坐在铲上,先生!”接着又狠狠摇了那孩子一下,说:“你须走进火中,先生!”然后再摇了一下,说:“你须到烧红的炭里去,先生!”接着又摇了一下。

我觉得他这玩笑开得太离奇了。

随后保姆用一块布裹着孩子离开了。

“先生,不能这样做!”我叫道,“我必须阻止您!难道没有干净的襁褓吗?”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我。然后那位先生笑着说:“西蒙内利先生,您真是目光敏锐!难道您所看见的这块布,不是最细软最白净的亚麻布吗?”

“不是,”我有些气恼,“我看见那只是块破布,用来擦鞋都不配。”

“是吗?”那位先生有些惊讶,“那丹多呢?告诉我您看见他是什么样?您看见他鞋子上的宝石搭扣了吗?没有?那么他的黄色天鹅绒大衣和闪亮的宝剑呢?”

我摇头。(丹多和他主人一样衣着复古,而且彻头彻尾就是个衣衫不整、狂妄自大的混蛋。他穿着长靴,脖子上戴着又脏又破的蕾丝领子,头上还有一顶古旧的三角帽。)

那位先生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西蒙内利先生,”他说,“您的面孔令我印象深刻!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暗色的睫毛!那高贵的眉毛!所有这些特征都说明您是我们家族的近亲!请您务必赏光,同我一起站到镜子跟前。”

我照他说的做了;除却我们肤色不同以外(他是山毛榉果般的棕色,我则是热压纸一样的白),其他方面果然非常相似。我脸上每一处奇怪或者与旁人不同的特征他都有:我们的眉毛都很长,像钢笔的笔画一样在眉梢处向上挑;眼角也微微倾斜,呈现出漫不经心的表情;右眼下方也都有黑色的小痣。

“哦,”他惊呼,“绝对没错!令尊姓什么?”

“西蒙内利,”我笑着回答,“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