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分子(第3/14页)


贝亚后来发现,那些话大部分都不是真的,或者不全是真的。拉德纳根本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支持越战,相信核武器是一种有效威慑。他也赞成社会竞争。他只在脸颊和脖子的一侧有烧伤,那是在法国卡昂一次地面战中被炮弹炸伤的(他是在陆军服役)。他也不是战后立刻离开英国的,而是在一家博物馆工作了好几年,直到发生了一些事—贝亚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对那份工作和那个国家都失望透顶。

那片土地,以及他在上面付出的辛劳,是真的。他也的确是一位标本剥制师。

贝亚和彼得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拉德纳的房子。房子掩映在树丛里,是当时很简单的A型框架建筑。他们终于找到了私家车道,停好车,走下来。贝亚还以为自己会被介绍给他认识,然后跟着他们参观,可能一两个小时都很无聊,接着,彼得·帕尔和拉德纳故友重逢聊天时,自己可能得坐在旁边喝喝啤酒或者茶。

拉德纳绕过房子迎面走来。在贝亚的印象里他带着一只凶恶的狗。但不是这么回事儿,拉德纳根本没有狗,他自己就是那只凶恶的大狗。

拉德纳对他们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想干什么?”

彼得·帕尔说,他要开门见山。“我常常听人说起你在这里创造的奇迹,”他说,“我直说吧,我是一位教育工作者,教育高中的孩子或至少试着在教育他们。我努力想教给他们一些观念,能使他们将来不至于把这个世界搞得乱糟糟的或是干脆把它炸上天。但在他们周围,全是些坏例子,几乎没什么正面的东西。这就是我贸然来拜访你的原因,请你考虑。”

实地考察。优选的学生。见识一下个人所能做的贡献。尊重大自然,与环境协作。这是亲眼见证的好机会。

“哦,我不是教育工作者,”拉德纳说,“我他妈的可不关心那些小崽子。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一群蠢货抽着烟在我的地盘上晃来晃去。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来的印象,以为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益,那是我最没兴趣的事儿。有时候,我允许人们从这里走过,但仅限于我选定的那些人。”

“哦,那我想知道,”彼得·帕尔说,“就我们,今天—你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今天禁止入内,”拉德纳说,“我正在小路上干活儿。”

回到车里,沿着碎石路往回开,彼得·帕尔对贝亚说:“哎,我觉得已经打开局面了,你觉得呢?”

这不是玩笑。他根本不开这种玩笑。贝亚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但她意识到—或者几分钟之前在拉德纳的车道上就意识到—她和彼得·帕尔之间是一个错误。她再也不想要他的亲切、他的好意、他的困惑和努力。以前吸引和抚慰过她的一切现在都已化为灰烬。因为她看到了拉德纳。

当然,她可以不这么对自己说。但那不是她的本性。尽管过了好几年规矩日子,但那仍然不是她的本性。

当时她有几个朋友,她给他们写信,探讨和解释自己生活中的这个转折。她写道,自己很不愿意承认,之所以受到拉德纳的吸引是因为他粗鲁、暴躁,甚至有点儿野蛮,他脸上的伤疤在枝叶间透出的阳光下就像是闪闪发光的勋章。她真的很不愿意这么想,因为这难道不是所有无聊爱情剧里的情节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好好先生只能被甩?

不,她写道,但她真正的想法—她知道这是一种退化,又很讨人厌—她真正的想法是,有些女人,像她这样的女人,可能一直都在追寻一种可以容纳自己的疯狂。如果不是生活在一个男人的疯狂之中,那么和他生活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呢?男人们可能会有那种很普通、很平常的疯狂,比如对某支球队的热爱。但这可能还不够,不够强大—这种不够强大的疯狂只能让女人发脾气、不满足。比如彼得·帕尔,他所表现出的和善与希望也达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但最终,对我来说,贝亚写道,这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