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8页)

薇安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面无表情。

他朝她转过身来,看着她脸颊上的那道瘀痕露出了微笑。

“冯·李希特!”随行人员中有人喊道,“丢下你的法国婊子吧。”

“你知道的,这话说的就是你。”他说。

她抿住嘴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我会忘了你的。”他俯身向前,“不知道你能不能也忘了我。”

他跨着大步走进屋里,出来时手里提上了自己的皮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他回到自己的车子旁边,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薇安妮伸手扶住了院门。

“他们走了。”索菲说。

薇安妮的双腿瘫软下来,膝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走了。”

索菲跪在薇安妮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丹尼尔光着脚挤进了她们之间那块脏兮兮的空隙里。“我也要!”他喊着,“我也要抱!”他用力地跳进两人中间,害得所有人都翻着跟头倒在了干枯的草丛里。

德国人离开卡利沃之后的一个月里,到处都传送着盟军的捷报,然而战争并没有就此终止,德国人还没有投降。灯火管制的规定减缓成了“半灯光管制”,使得窗户得以再一次射入了阳光——这是一个令人惊喜的礼物。尽管如此,薇安妮还是不敢放松。把冯·李希特抛到九霄云外之后(在她有生之年,她再也不用大声说出他的名字了,却还是无法不想起他),她陷入了对伊莎贝尔、瑞秋和安托万的担忧之中。她几乎每天都会给安托万写信,然后站在邮局前排着队,即便红十字组织表示没有一封邮件能被送达——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你又在踱步了,妈妈。”索菲说。她坐在长沙发上,依偎着丹尼尔。姐弟俩的面前摊着一本书。壁炉的炉架上摆着几张薇安妮从谷仓的地窖里找出来的照片,为了让勒雅尔丹重新找回家的感觉,这是她力所能及的少数几件事情之一。

“妈妈?”

索菲的声音让薇安妮回过神来。

“他会回来的。”索菲说,“还有伊莎贝尔姨妈。”

“当然了。”

“我们该怎么告诉爸爸?”索菲问道。从她的眼神中,薇安妮看出这个问题已经在她的心里藏了好一阵子了。

薇安妮把一只手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孩子还没有开始显形,但薇安妮了解自己的身体:一个生命正在她的体内孕育。她离开客厅,走过去推开了前门。光着脚,她迈下破损的石头台阶,感受着脚底上柔软的青苔。她谨慎地绕过尖锐的岩石,走上马路,朝着镇上迈开了步子……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墓地出现在了她的右手边。两个月前,一颗炸弹把这里夷为了平地,古老的石头墓碑歪七扭八、支离破碎地倒在一旁;地面上敞着几个裂缝,到处都是坑洞;骨架被悬挂在树杈上,骨头在微风中哗啦作响。

远处,她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道路的转弯处。

在未来的几年中,她会扪心自问,到底是什么让她在闷热秋日的这个时间里走到了这个地方。可她心里清楚。

是安托万。

她开始奔跑,不顾自己还赤裸着双脚。就在她快要冲进他的怀中、伸出手来差一点就能触碰到他时,她突然停了下来,挺直了身体。他只需看上她一眼,就会知道她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凌辱过了。

“薇安妮。”她已经几乎听不出他说话的声音了,“我逃出来了。”

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脸颊瘦削了许多,头发也已经花白,空洞的脸颊和下颚上布满了白色的胡茬儿,整个人瘦得可怕;他的左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支在胸前,仿佛曾经摔断过,后来又被草草地重新接上了。

从他的眼中,她能够看出他也是这样端详自己的。

他的名字化作了她口中的一句低语。“安托万。”她感觉眼泪刺痛了自己的双眼,这才发现他也在流泪。她走过去吻了他,可当他抽回身子时,看上去似乎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见到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