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8页)

一位母亲到底该如何向自己几近成年的女儿讲述这个世界的丑陋呢?她如何才能诚实以对,期待她的女儿不会像她那样苛刻地评判自己呢?

薇安妮在索菲的身边坐下来,回想起了她们昔日的生活——欢笑、亲吻、家庭晚餐、圣诞节的清晨、脱落的乳牙还有咿呀学语时说出最初几个字眼。

“我不傻。”索菲说。

“我从不觉得你傻,从不。”她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呼了出来,“我只是想保护你。”

“不受真相的伤害?”

“不受任何事情的伤害。”

“这是不可能的。”索菲怨恨地回答,“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瑞秋走了。萨拉死了,外祖父也死了。伊莎贝尔姨妈……”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还有爸爸……我们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一年前?八个月前?他可能也已经死了。”

“你的父亲还活着,还有你的姨妈。如果他们死了,我会感觉得到的。”她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方,“我的这里会知道的。”

“你的心?你能用你的心感受到?”

薇安妮知道战争塑造了索菲。恐惧和绝望将她打磨成了一个更加犀利、更加世故的女孩,但她身上那些尖锐的棱角还是让人不忍直视。

“你怎么能……就这样顺从他?我看到那些瘀青了。”

“那是我的战争。”薇安妮低声答道,心中却羞愧难当。

“伊莎贝尔姨妈会在睡梦中勒死他的。”

“是啊。”她附和道,“伊莎贝尔是个坚强的女人。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试图保护自己孩子安全的母亲。”

“你觉得我们会愿意让你这样保护我们吗?”

“你还年轻。”她说着,双肩备受挫折地垂了下来,“等你自己做了母亲……”

“我不会做母亲的。”她说。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索菲。”

“我想杀了他。”过了一会儿,索菲说道。

“我也是。”

“我们可以趁他睡觉的时候用枕头蒙住他的头。”

“你觉得我没有想过这么做吗?可是这太危险了。贝克住在这座房子里时就已经消失了,难道第二个军官也要如此吗?他们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上来的,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

索菲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忍受冯·李希特对我的所作所为,索菲。我不能忍受失去你或丹尼尔,看着你们被送走,或是看着你受伤。”

索菲并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神,“我恨他。”

“我也是。”薇安妮低声回答,“我也是。”

“今天外面很热,应该是个适合游泳的好天气。”薇安妮笑着说。

教室里一下子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薇安妮领着孩子们走出孤儿院的教室,紧凑地排着队走过回廊。他们路过院长办公室时,发现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莫里亚克夫人。”院长笑着说,“你的小分队快乐得快要唱起歌来了。”

“这么热的天气可不行,院长。”她挽起了院长的手臂,“来和我们一起到池塘边去吧。”

“九月份的一天,这还真是个可爱的主意。”

“排成一列纵队。”到达主路时,薇安妮对孩子们吩咐道。那些孩子立刻就站成了一队。薇安妮带头唱起了歌,他们立刻加入了进来,一边拍着手、跳着脚,一边大声地唱了起来。

他们是否注意到了路旁被炸毁的建筑?那些曾经是别人的家园、如今却冒起了青烟的瓦砾?还是说从他们幼小的普通视角来看,这些毁灭都是不够明显、无法引起他们注意的画面?

丹尼尔——和往常一样——跟在薇安妮身旁,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他最近总是这样,很怕与她长时间分离。有时她也会感到十分困扰,甚至有些心碎。她不知道他的内心深处是否还残留着一部分记忆,记得他失去的所有人——母亲、父亲、姐姐。她担心当他睡着后在她的身边蜷缩成一团时,他还是阿里,那个被抛弃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