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8页)

自从安托万走后,她在开销方面一直十分节省。不只是简朴——应该说是小气——即便那笔钱的数量起初似乎还比较可观。她只会把它们花在一些必需品上面——木头、电力、煤气、食物,却还是把它们花光了。在没有教书收入的情况下,她和索菲怎么活下去呢?

回到家,她变得有些茫然。她做了一锅白菜汤,切了些软得如同面条般的胡萝卜放在里面。刚做完晚饭,她就洗起了衣服。把洗好的衣服晾在晾衣绳上之后,她又开始动手缝补袜子,直到夜幕降临。这天晚上,她早早地就把满腹牢骚的索菲拖到了床上。

她孤独地(感觉自己的喉咙上正插着一把刀)坐在餐桌旁,面前摆放着一张官方的明信片和一支钢笔。

亲爱的安托万:

我们的手头没有钱了,而我又丢了工作。

我该怎么办?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冬天就要来了。

她从卡片上提起了笔尖,蓝色的字迹似乎要在白色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没有钱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竟然会想到把这种书信寄给身为战俘的丈夫?

她把明信片攒成一团,丢进了冰冷的、只剩下一堆烟灰的壁炉。雪白的纸团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了一堆灰色的灰烬之上。

不行。

它不能留在屋子里。要是索菲发现了它,读到了上面的字迹可怎么办?她把它从烟灰中捡了回来,拿到后院,丢进了花棚里。小鸡会把它踩烂、啄破的。

她在安托万最喜欢的那张室外椅上坐了下来,为自身环境的突变和内心陌生而又可怕的恐惧感到有些迷乱。要是她能够从头来过该有多好呀。她可以进一步节省开支……用更少的钱支撑更长的时间……她会沉默不语地任由他们带走派瑞斯基先生。

在她的身后,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然后又咔嗒一声关上了。

脚步声。喘息声。

她应该起身离开,可她实在是累得挪不动步子了。

贝克站到了她的身后。

“想不想来上一杯葡萄酒?是玛歌酒庄1928年出产的,那显然是个不错的丰年。”

葡萄酒。她想要说是的,谢谢(也许永远都不需要再多喝一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既然她无法拒绝,那就什么话也不用说。

她听到了瓶塞砰的一声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了倒酒的声音。他在她身旁的桌子上放了一整杯的葡萄酒,那香甜馥郁的气息简直令人陶醉。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要走了。”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口说道。

她朝他转过身来。

“别露出那么渴望的表情,我只不过会离开一阵子,几个星期吧,我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他咽下了一口酒,“我的妻子现在也许正坐在我们的花园里,猜想谁会回到她的身边。哎,我不是那个离开的男人……我目睹了一些事情……”他停顿了一下,“这场战争,不是我所期待的那样。事情在我离家这么久之后定会发生变数,你同意吗?”

“是的。”她回答。她自己也经常思考同样的事情。

在两人沉默的过程中,她听到了青蛙的呱呱叫声,感受到鼓动树叶的微风正夹杂着茉莉的香气从他们的头顶拂过。一只夜莺唱起了悲哀而又寂寥的歌曲。

“你看上去有些不太正常,夫人。”他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

“我今天从教师岗位上被开除了。”这是她第一次大声地把这些话讲出来,双眼随即热泪盈眶,“我……出风头来着。”

“这可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我丈夫留给我的钱已经花光了,我又失业了,冬天眼看就要到了,我该怎么活下去?怎么喂饱索菲,让她穿得暖暖和和?”她把目光转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