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第2/3页)

“只是一个问题。我好奇而已。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管怎么说不是女孩的名字。”

也许名字的含义是树。

“这个名字有意境。像一棵杨柳树。”海蒂说,“优雅、轻盈。”

“我的地球科学课上有一个杨柳,”佐伊说。她加入到谈话中来让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这和杨柳主动开口说话带给我们的震惊差不多。“杨柳·托勒,”她接着说,“男孩们叫她屁股。”尴尬的沉默。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只有该死的黑猫在挠着裸露的砖墙,就像里面住着蟑螂似的。

“你有姓,对吗?杨柳?”我问出来,海蒂怒喝着:“克里斯!”

“对,先生。”杨柳平静地说,在她强硬的伪装下,隐藏着一种淡淡的田园气息,我说不清楚。她有鼻音,也许是“先生”这个词里带出来的。我盯着她看,她不停地往嘴里送鸡肉馅饼,每一口都撑得满满的。最后,她把盘子也舔干净了。海蒂问都没问就又盛出一块。她先吃掉里面的馅,外面的皮留到最后才吃。她喜欢皮,那是海蒂从商店里买回来的。

她没有十八岁,我确定。但是我不知道她多大。我对自己说她是十八岁,因为只有这样,当警察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才可以申辩:可是,先生,她告诉我她十八岁了。洗完澡,换上佐伊淘汰的衣服,她身上的气味比几个小时前好多了。不过,看起来还像流浪汉:脏兮兮的眼线,是她洗完澡之后新补的;颜色浮夸的头发;一个耳洞,或者两个,红肿发炎;手指甲被啃秃了;她的眼神游离不定,总是逃避我的审视;瘀青在头发帘后时隐时现。

“想说说吗?”

“克里斯,求你了。”

女孩屏住呼吸,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我猜和宗教、信仰、上帝有关。我请她重复一遍,她呼出一口气说道: “格里尔。”

“什么?”我问。一辆汽车的喇叭声从敞开的窗口传进来。

这次她提高了一点儿声音说:“我叫杨柳·格里尔。”

吃完晚饭,收拾好餐桌之后,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小票,在背面写上她的名字。这样我就不会忘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阳光。接连几天的乌云和阴雨之后,阳光让我有点儿无所适从。明亮,太明亮了。

我全身僵硬,像个老人,好像没了胯骨。我翻个身,仰卧,右手打在床框的金属边上。我使劲地想为什么会睡在地上,为什么我的手会打在床框上,现在还隐隐作痛。我真想破口大骂。我认出了这是我和海蒂的卧室,我躺在没有那么柔软的仿羔羊皮地毯上,裹着佐伊洋红色的睡袋。

我回忆起来了,家里有外人,我执意不让佐伊单独睡,所以我睡在地板上。海蒂说我荒唐,其实就是想和佐伊换地方。我说不是的。我想要我的全部家当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全部,包括收养的猫。我们把它们锁在了女孩房间对面的卧室里,还拿了一把椅子堵住门口,防止她闯进去。

我又翻了一下身,侧卧,以一个全新的角度看见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地方:床下。所有床下能找到的东西,这里全有,比如一只不久前刚和伴侣分手、现在沾满灰尘的袜子,佐伊十一岁时爱死了的毛绒兔子,耳环……

“怎么了?”我走进厨房的时候海蒂问。房间里飘荡着煎饼、鸡蛋和新煮的咖啡的香味。海蒂在烤箱前忙碌,一只手把婴儿搂在一侧,另一只手在做煎饼。这情景再自然不过了,海蒂和婴儿。好像我们走进了时光机,她怀里正抱着小佐伊。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海蒂出门必戴的金项链,攥在掌心里使劲地拽。我看见海蒂爸爸的婚戒挂在上面,这是她爸爸去世时她要的唯一一件东西。她和她妈妈讨价还价,她妈妈留下其他所有充满回忆的物件,把戒指给她。她满世界地找到一根和戒指一个颜色的黄金项链,花了差不多一千美金。现在,婴儿拉扯着这条链子,悬在她拳头外的一圈就像嗓子上的小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