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2/4页)

格雷汉姆是在佐伊蹒跚学步的时候搬过来的。佐伊像果蝇追随熟透的香蕉一样围着他转。他是一名自由撰稿人,时常待在家里,要么两眼发直地盯着电脑,要么喝下过量的咖啡,然后进行自我否定。他不止一次地在佐伊生病而我和克里斯又无暇顾及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他热情地招呼佐伊坐在植绒沙发上,两个人一起看卡通片。当你需要一杯奶油、一块防静电布,或者找人帮忙挡一下门的时候,他总是乐于跑腿。他是写说明文的高手,经常在我和克里斯爱莫能助的时候辅导佐伊的英文作业。他是烹制火鸡的专家,我也学过,但是我在招待亲戚的感恩节晚餐上只能完成不到四分之三的步骤。

总之,格雷汉姆是个不错的朋友。

“你们两个应该加入我。”他说的是跑步的事。看见他腰上挂着一排水瓶,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去为妙。

“我如果去了,你会难受的。”我说。我看着他揉搓佐伊的头发,佐伊脸红了,不过这次玫瑰色的红晕和格雷汉姆的性别无关。

“你呢?”他问佐伊,佐伊耸耸肩。十二岁有十二岁的好处,耸耸肩或者一个羞涩的微笑都可以帮她解脱。“考虑一下。”他说着又飞递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他的牙齿洁白无瑕,像学校里行为端正的孩子一样整齐地排成行。佐伊像躲避瘟疫一样回避他新刮过的脸和低垂的双眼。不是不喜欢他,恰恰是因为喜欢。

我们和他道别,钻进雨里。

我陪佐伊走到学校,然后去上班。佐伊在我们附近的学校上学,学校紧挨着一座气派的拜占庭教堂,灰色的砖墙、厚重的木门、神圣的圆顶直达天际。教堂的装饰极尽华丽,接连不断的金色壁画、彩绘的玻璃窗,还有大理石圣坛。学校隐身在教堂后面,中规中矩的砖房和一个操场,大批穿着同样的格子校服的孩子套着五颜六色的雨衣。书包压在他们幼小的身体上显得过于沉重。佐伊不情愿地说了声再见,从我身边逃走。我站在路边看着她和其他七年级的同学会合,注视着他们匆匆忙忙地穿过积水的马路,走向干爽的教室。我躲闪着小家伙们,他们贴在父母的大腿上,哀求着说他们不想去。

我一直看着她进去了才走,我要去富勒顿车站。走着走着,雨突然间变得急促,竟然变成冰雹砸下来。我情不自禁地跑起来,慌不择路地踩进一个一个水坑里,脏水飞溅到我的腿上。

女孩和婴儿闯入我的脑海,我想,她们是不是也在外面的某个地方经受着骤雨的袭击?

我刷卡进站,然后急匆匆地迈上湿滑的楼梯。我想知道是否能看见她们。我很欣慰,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婴儿和她的母亲不在站台上。但是,我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她们在哪儿?更重要的是她们安全吗?她们被淋湿了吗?她们冷吗?这就是所谓的自寻烦恼吧。我焦急地等待列车进站。车一来我就蹿上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面,期盼着也许她们在某一秒钟出现:军绿色的外套、系带靴子、破旧的皮箱,还有湿乎乎的粉毛毯、露在外面的婴儿乳白的小脑袋、柔软纤细的绒毛和咧开嘴没有牙齿的微笑。

今天,有一队三年级的学生到我们的识字中心参观学习。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我们给学生朗读诗歌,然后让他们自己写诗,并且在小组间分享互评,这是比较具有挑战性的。到中心来的学生大部分来自社会底层,居住在美国黑人或拉丁美洲人的社区里,在家里讲英语以外的其他语种,西班牙语、波兰语或中文。

这些学生中,很多父母同时工作,如果他们拥有双亲的话;很多孩子是单亲;很多孩子挎着钥匙,独自度过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他们不被重视,因为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关注,准确地说是食物和安身之地。整个上午,我们不只教他们识字,还培养他们对十四行诗和俳句的兴趣。他们刚刚走进中心大门的时候,疑虑重重(他们轻声抱怨着领到手的任务),几个小时之后,经过他们自己的努力和我的同事们一心一意的帮助,他们带着十足的信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