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二三事(第2/3页)

我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

03

出鱼塘

每次回家都会经过那条河。

小时候那条河水清澈干净,夏天的傍晚,村里的男人披着条毛巾就过去了,他们在里面扑腾扑腾洗着澡。秋天时,岸边长满了芦苇,我在那里钓过龙虾、拔过毛笋、抓过虫蚁。

后来这条河被人承包养鱼用,每到年底,鱼塘的主人就用排水机把河里的水排到另一条河,老家叫“出鱼塘”。鱼塘丰收时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在捕鱼接近尾声之际,我会带着弟弟围在鱼塘边角处,捡上一些残鱼败虾回家。偶尔遇到大的漏网之鱼,就兴奋地两三步跑到家。

鱼塘的主人把捕上来的鱼拿到村里现卖,这家5条,那家10条,卖不掉的就拿到镇上。母亲会把鱼先放些盐腌制,在除夕之前下锅油炸,最后把金黄的鱼放到空水缸里存着。水缸下面放着一些冰块,就当半个冰箱。

冬天的时候,这条河常常结冰。我在河里跑过一次,在薄冰区踩空,棉鞋湿透,为了掩盖自己去河里滑冰的真相,回到家我就跟母亲撒谎说:“无意中踩到路边的积水沟里了。”

每年回家,我就循着这条河往家赶。我从这条河走过,从孤独的少年时代到不太顺利的青年时代。千千万万人都从这条河经过。它应该知道许多秘密,并愿意为所有人保守秘密。

不论在外面发生什么,回到老家,一切都还是照旧。就像每个村头都会有一棵老樟树一样,这条承载了我无数记忆的河流,在日月更替中,伴着我的童年,陪着这个村庄,度过一年又一年。

04

备年货

每年春节前,母亲就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她会蒸上几大锅各种馅儿的包子,能吃整个正月。还要包红豆沙馒头,把煮熟的红豆和红薯切几刀当馅儿放进面里。还会搓几大盘肉坨子,就是官方话说的狮子头。

父亲会去街上挑选一只猪头,煮熟后把猪耳朵切碎倒上酱油、辣椒等调料,这道菜上了桌就能被立马扫光,父亲格外喜欢,炝猪耳是他必备的下酒菜。

除夕夜我们就在一起包饺子,大年初一那天饺子都叫“弯弯顺”,有些饺子里包着硬币,吃到的人大概新年会发财。母亲会做汤圆,老家不叫汤圆,叫“元宝”,我喜欢小时候用猪肉渣做馅儿的汤圆,馅儿放糖,除了酒酿圆子,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点。

我怀念春节的味道,每年心心念念的仪式感和满足感,只有在回家才能有,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有。

记忆中母亲一直站在厨房忙着,每年我们吃一样味道的食物,去一样人多的寺庙烧香,听一样旋律的《难忘今宵》。生活本该是这样的,仿佛所有事物都是永远存在的。

直到突然有一天发现当年原本高大的父母亲矮了一大截,我站在他们身边,他们比我矮了好多。母亲开玩笑说:“我们长缩回去喽!”我搂着她边走边想哭。

父母常说:以后过年次数都是数着过的。所以我在想,不管以后怎样,能多陪他们一年,就一定陪一年。

其实我们在相聚,也马上要离别。

我们都知道。

05

下雪

大年初五的早上醒来,外面白成一片。读中学以后,我在苏北老家就没见过这样的雪了,算起来有十几年了吧。我激动得到处走走拍拍,不确定下次看到这些画面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是我害怕很难再遇到雪天,还是害怕以后冬天回家的机会太少。童年记忆里必有冬天,冬天里必会下雪。那时苏北的寒冬,河里能跑人,路上能溜冰。常常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白了,推开门看到院里一片白茫茫。这是我童年无声又盛大的礼物。

父亲总是很早起床,扫出一条通往大门口的小路。偶尔我会跟姐姐、弟弟堆出一两个不成形的雪人,鼻子插上一个干瘪的尖椒,脑袋戴着一个破旧的草帽,这是下雪时最期待的事,尽管每次都会被爸妈骂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