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末日(第3/4页)

“那些都是从船坞下班的工人。”

“虽然他们的外表肮脏而粗俗,可每个人的内心当中都有一种不灭的生气。单看他们的外表,你是根本想象不到的。这并不是天生的。人生简直就像一个谜。”

“有人说,人是有灵魂的动物。”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温伍德·瑞德对这一问题有着很好的阐释。”福尔摩斯道,“他说尽管每一个人都是难以解答的谜,可是如果把全人类聚合起来,就有一定的规律了。比如说,你无法预知一个人的个性,可是却可以确认人类的共性。虽然个性不同,但共性是永恒的,统计学家也有这样的说法……你们看到那块手帕了吗?那边确实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挥动。”

“没错,那就是你派遣的小帮手,”我喊道,“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曙光’号,”福尔摩斯喊道,“你看它的速度有多快。机师,我们必须得加速前进,追赶上那只有黄灯的汽船。如果追不上它,我就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曙光”号从船坞驶去,被两三条小船遮挡得不见了踪影。当我们再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开得相当快了。它沿着河岸向下游急速行驶,琼斯看了只是摇头叹息:“这船简直是神速,咱们怕是追不上它了。”

“咱们必须赶上它!”福尔摩斯咬着牙叫道,“火工,加把劲儿添煤!尽全力追上去!就算把咱们的船烧坏了,也要追上它!”

我们紧紧地在后面追赶,锅炉里火势很猛。功率强大的发动机气喘吁吁,铿锵作响,就好像一具钢铁打造的心脏。尖尖的船头划过平静的河面,向左右两边各冲起一股翻滚的浪花。伴随着发动机的每一次搏动,船身都在震颤、跃进,就像是一个生命体一样。船舷上一盏大号黄灯向前方射出了一道长长的、闪烁的光束。前方较远处的一个黑点,就是‘曙光’号,它的后面拖着两道白色浪花,由此可见它航行的神速。当时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很多,我们横穿侧绕地一一掠过。可是,‘曙光’号还是那样飞快,我们紧紧跟在它后面。

福尔摩斯冲着机器房喊道:“伙计们,快添煤,多添煤!尽力多烧些蒸汽往前赶!”下面机器房里的熊熊烈火照着他那焦虑万分的鹰鹫似的面孔。

“我想咱们已经追上一些了。”琼斯遥望着“曙光”号说道。

“咱们确实已经赶上不少了,”我说,“再过几分钟就能追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幸的事发生了。一只汽船拖着三只货船横在我们前面,幸好我们急转船舵,才避免与之相撞。可是,当我们绕过它们继续追赶的时候,“曙光”号已经又跑远了足足有二百多码了,不过还能看见它。此时,阴暗而又朦胧的暮色已经变成了星斗满天的夜晚。我们的锅炉已经烧到了极限,驱使汽船前进的动力异常强大,使得脆弱的船体外壳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并不停地颤动。我们由伦敦桥的正下方穿过,过了西印度船坞和长长的戴特弗德河区,然后绕过了狗岛。先前只是一个黑点的“曙光”号现在已经能够看得非常清楚了。琼斯将我们的探照灯朝它直射过去,照见了甲板上的人影。一个人在船尾坐着,两条腿跨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身旁还蹲伏着一团黑影,像是一只纽芬兰狗。一个男孩掌舵,从锅炉的红色的火光中,可以看到斯密司光着上身正在拼命地添煤。一开始他们也许还不确定我们是否在追赶他们,可到了现在,我们在每个转弯的地方都紧随其后,那就毫无疑问是在追赶他们了。到达格林威治的时候,两只船的距离大约有三百步,到了布莱克沃尔时两船相距已经不到二百五十步了。我一生都在奔波,在很多国家都打过猎,也追赶过不少野兽,可是从来没有像这天晚上在泰晤士河上追人这样惊险。我们与前面的船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在寂静的夜晚,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前面船上机器的轰鸣声。坐在船尾的那个人依旧蹲在那里,两只手好像挥动得很忙,他还不断抬起头来估测两船之间的距离。我们的距离更近了,只有四条船的长度,两船仍在飞速前行。这时,已经接近河口,一边岸上是巴克英平原,另一边则是普拉姆斯梯德沼泽。琼斯高声喊叫,命令前面的船马上停下来,船尾的那个人听到我们的喊叫,从甲板上站起来挥舞双拳,对着我们大声怒骂。他身体健壮,身材高大,叉开双腿站在那里。我看到他右边大腿下面只有一根木柱支撑。他旁边蹲伏着的那团黑影子,听见了他的声音,便慢慢站了起来,原来他是个黑人,然而如此矮小的身材是我从未见过的。他那畸形的大脑袋上面,长着乱蓬蓬的头发。福尔摩斯此时已经把枪握在手中,我看见了这个奇怪的生番,也赶紧把手枪拿了出来。他围着一个黑色的像是毯子的东西,只有脸露在外面。可就是这张脸,那丑恶的、奇异的相貌足以令人魂飞魄散。我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怪相,他那两个小小的眼睛凶光闪闪,嘴唇很厚,从牙根向上外翻着,他在朝我们狂叫,半兽性的狂怒正在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