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第3/4页)

我回到店堂时,顾客已多了起来。理查居然还坐在那儿。他把他的风衣拿起,放在膝上,拍拍腾出的座位。我绕过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一点不觉得我在窘他,抱着风衣风度翩翩跟我挪了过来。

“我对你和老板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十分抱歉。”他用英文说。

“是吗?”你杀人都不眨眼。

“忽然想起来了,你今晚有没有空?”

“是你个人问我,还是代表FBI?”

我表情还是不错的,不是完全的尖酸刻薄,有一点打情骂俏。

“我个人。你别紧张……”

“我当然紧张。”

他站在那里,等我请他人座。他以为他有希望得到这个邀请。

“对不起,”他戏谑地哈哈腰,“但愿不是我让你失去这份工作的。”

“你认为呢?”我看着他。

他耸耸肩,无辜也好,无赖也好。我把脸转开,去看窗外。我的表情和姿态都在邀请他开路。

“我不知道我会让你这么紧张。”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

他又耸耸肩。我突然很讨厌这个美国式动作。我知道我得罪不起他,得罪他的后果远远大于得罪老板。但我想偶然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特别痛快。谁都痛快得起,痛快就是不去看后果。里昂、海青和王阿花吃不起、穿不起、住不起,却痛快得起。

“你今晚有空吗?”FBI的探子又问。他自己邀请自己,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

“谁在问?你个人,还是联邦调查局?”

“我个人。”他说,“我个人认为你的经历非常有趣。你实际的经历比你讲给我听的要有趣。”他标致的脸上出现一个类似好笑的笑容。

“你在暗示什么?”

“据我了解,你的经历比你告诉我的要精彩很多。”

我仍看着窗外。大街上的路灯已亮了,洒了工业盐的路面稀烂如泥,清晨的雪彻底浸透了黑色。然而在晴好的日子你看不出芝加哥原来藏着这样丰厚的污秽,能染黑一大场雪。正是下班时分,人们一大群一大群地拥出办公室大楼,拥到马路上,像刚刚从监狱放出来,急于忘掉身后,并尽快终止任何熟识的关系。

他们个个都有得罪不起的上司、同事、妻子或丈夫。他们是一群痛快不起的人。

“作为一个朋友,我给你一句忠告,争取讲实话。因为很可能会给你来一次测谎试验。你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请你向测谎仪重复的。假如你现在的回答和你对测谎仪的回答有出入,或者,你坚持一种回答但测谎仪显示出你在撒谎,都会带来不利。……你在听吗?”

“嗯。”

“你怎么想?”

“嗯?”

“你有什么想法?”

“——都会带来不利。如果我不在乎那个不利呢?”

“你会在乎的。”

“噢。”我点着我诚实的头。

“如果你不能让谎言一致,就别说谎。因为一般人谁也不能使谎言一致。”

理查如同动了真性情似的,目光中有不少焦虑。原来他认为他和我已有了点私交,特地跑来为我通个风。他的嘴唇形状很棒,阿书把嘴贴上去,肯定会是个饱满的吻。

“你在思考我的话吗?”

“嗯。”

阿书的Rx房不大,却很圆润,有种抽象少女才有的形态,那形态使人误认为它们仅是在过渡期,仅是含苞待放,还欠好大一截成长和成熟;它们甚至像发育期的少女一样,是可塑的,被对方的爱抚,随着对方的期望值去成形去圆满。理查的手搁在桌上,它们也不大,用去捏压阿书的Rx房十分理想。我想象那触觉,天造地设的凹与凸,体内的血液涌起,在心灵最黑暗的地方开放出一朵礼花,然后又一朵,再一朵,一朵比一朵更大,把我黑暗的心灵深处照亮了一刻。焰火礼花后最黑暗处向我肉体扩散,缤纷的落英落在我肌肤表层,成了一身冷痱子。我不知这感觉是否属于色情。我觉出体内蠕动不止的欲望,是被刚才的想象惹出的。而那栩栩如生的想象,是这个英俊便衣引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