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豚宾馆冒险记 1. 在电影院结束移动,入住海豚宾馆(第4/4页)

“住高级些的宾馆去好了!”我打开卫生间的门对她吼道,“反正钱有的是。”

“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找羊要从这里开始。总之非这里不可。”

我歪在床上吸烟,打开电视,各频道转一遍后关掉。唯独电视图像还像那么回事。热水声停止,她的衣服从门里甩出,传来淋浴声。

打开窗帘,发现路对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同这海豚宾馆一样的千篇一律的不伦不类的楼宇。哪栋楼都像挂了一层灰,脏兮兮的,一闻便有一股小便味儿。尽管时近九点,亮灯的窗口却寥寥无几,有人在里边像是很忙地动来动去,做什么工作我不晓得,反正看上去像不怎么开心。当然,在他们眼里,我恐怕也不甚开心。

我拉合窗帘,转身回床,躺在浆得像柏油路面一样硬的床单上,想同我分手的妻,想和她一起生活的男子。提起那个男子,我对他相当熟悉。原本是我的朋友,不可能不熟悉。他二十七岁,是个不很有名气的爵士吉他手。就不甚有名气的吉他手来说,他算是较为地道的。性格也过得去,只是其貌不扬。有的年份彷徨于肯尼·巴雷尔和B.B.金之间,有的年份徘徊在拉里·科里埃与吉姆·霍尔之间。

至于她何以继我之后选择此人,我不大明白。不错,每个人身上都存在一种所谓倾向。他优于我的地方仅仅是会弹吉他,我优于他的地方只是会洗盘子。大部分吉他手都不洗盘子,一旦弄伤手指,便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接下去,想我同她的做爱,计算四年婚姻生活中为消磨时间进行的做爱次数。但最终得出的数字是不确切的,而不确切的数字很难认为有多大意义,或许应在日记本上记下才是,至少应在手册上做个记号。这样,我便可以准确把握四年期间我所进行的做爱次数了。我需要的是能够用数字反映的现实性。

同我分手的妻则拥有做爱的精确记录。她并未写日记。她从第一次来月经就开始在大学生用的笔记本上准确无误地记录月经,作为参考资料,性交记录也包括在内。笔记本共八册,同她珍惜的信和照片一并藏在上锁的抽屉里,任何人都不给看。我无从晓得她的做爱记录写到什么程度,而在同她分手后的现在,更是永远无法晓得了。

“我要是死了,”她经常这样说,“把那笔记本烧掉。多多浇上汽油,彻底烧成灰埋到土里。一个字都绝对不许你看!”

“可我一直和你睡觉的嘛,全身上下几乎没我不知道的部位。现在还害羞什么呢?”

“细胞每个月更新一次。即使就现在来说,”她把纤纤十指的背面伸到我眼前,“你自以为知道的也差不多都不过是记忆中的我罢了。”

她——除去离婚前一个月——便是头脑如此地道的女子。她毫厘不爽地把握着其人生中的现实性。也就是说,她遵循着这样一个原则:门一旦关闭便再也无法打开,却又不可能一切都永远大敞四开。

我现在对她所了解的,仅仅是关于她的记忆。而那记忆又如坏死的细胞迅速远离了,连同她做爱的准确次数都不得而知。


  1. [12] MGM:美国米高梅电影制片公司之略。其注册商标“狮子大吼”极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