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6页)

地宝知道是外地人,他的气就更上来了:“县上请的客就不要进来!”下面的人说:“你不请我们还是可以进来,是地宝家吧?”地宝懒得开口了。小姝听见声音,赶紧把手在围腰上抹一下,跑出去:“是,是,快请进来。”小姝一看这两个人好生面熟,但又叫不上名字。

“你是……”那男的先问。

“我是地宝的爱人,小姝。”

“咹,小姝?”

小姝说是,然后反问客人:“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女的倒先说:“我是杜红梅,他是柳似松,就像你跟地宝一样。”

“喔哟哟,嗬哟哟,是啥子风把你们给吹回来了。”然后欣喜若狂地喊道,“地宝,地宝,快来看哪个来了。”

地宝听见小姝这么惊喜的声音,马上跑下来,一看是他俩,像地下党找到失散多年的组织一样,冲上前去抱住柳似松的手:

“柳司令,不,柳主任,我们咋还有见面的机会呀!”说后就使劲扯着他的手,像救星一样将他拉进屋里。

地宝把柳似松和杜红梅留下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陪着他俩在寨子里转,柳似松总是兴致不减,沉浸在古羌文化的厚重和芬芳之中。

回到家里,已是月上东天的时候了。小姝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泡好了陈年的老酒。他们得喝酒呀,几十年不见的革命战友了,相互间难免为那些年的革命友谊所牵挂,所怀念。

地宝把酒坛子搬上房顶,小姝把核桃、瓜子、水瓶等一一搬上去,摆在茶几上。柳似松凝望天空,感慨万千地说道:“多好的月亮啊,好像几十年没有见过似的。回故乡几十年了,故乡的土地上何尝有这般的妩媚之夜,何尝有这股的清凉之春,何尝有这般的醇厚之浆。”杜红梅听不惯似的:“又来了,又来了,哪里那么多的迂腐,那么多的浪漫。这是在地宝家,在碉楼上,该说说闲话,摆摆各自的龙门阵。”

柳似松真的就不说了,但他还是跳不出今天的兴致:“以前我们搞文化革命,只见到处都是阶级斗争、阶级敌人,文化都成了革命的对象,把很多文化给革了命,把很多人也革了命,最后是把自己的命给革了。如今做旅游,搞一些文化研究,才发现文化的光芒四射,朗照乾坤。比如说今天上午的表演多么的淋漓酣畅,多么的婉约清丽,多么的磅礴如潮,以前我们从来没有享受过文化的这等洗礼,从来没有啜饮过文化的这种甘怡,从来没有聆听过文化的这种天籁,我们的心都被政治的浊物锈蚀得千疮百孔,都让革命的口号堵塞得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我们被一双巨大的手推着向前,从来都没有自己走过路,以至于到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不会走路了。”

地宝看看柳主任,听着他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心里却涌出一股股的酸涩,他什么都没有了,不说风花雪月,连下里巴人他都不是。

“还是先整一盅咂酒吧,柳主任。”

小姝为他倒上开水,柳似松还沉浸在一种乡野的静谧和安适之中,他被杜红梅一巴掌打回屋顶上的咂酒坛前,他逮住杆子,如狼似虎地来了个牛吃水,待他抬起头说:“好酒,好酒,几十年的好酒。”小姝吓了一跳,一口气饮下三大盅酒。

地宝被他这一饮给饮出兴致来了,以前火光冲天的柳司令,现在温文尔雅的柳总,哪时候就练得这样的酒量,他也不甘示弱,低下头去。

柳似松根本不看地宝,只专注于月色,房顶上的老南瓜、玉米墙,一切都在他的诗情画意中。杜红梅不满意地宝的酒量,说:“你地宝咋是这等小气呢?”但地宝无论如何吸,酒就是不往肚子里钻,小姝也看不下去了,从嘴里扯出他的酒杆。

“哪里还有一点男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