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六十八)风雪共恓惶(第4/6页)

他二人皆不知其中因果,玉求瑕当日离开天山时的第三刀斩去了山间积雪,竟鬼使神差地将往要自峣柳的路塞住。

若要前往换月宫,需经天山崖下,而要自一片荒雪中行出,恐怕需得殒身碎骨。数年前万事通将换月宫能移走一相一味之毒这事告予金乌,也不知那少年是否真履践当初所言。

罢了,万事通颔首道。“万某已将所知全数叙尽,不知阁下是否听得称意?”

“唉,看来也不过是些小毛头你侬我侬的鬼事儿。”土一挖着耳洞,颇不屑道。“竟费了老子这些时日细听,还不若去勾阑里听几折风月本子哩。”

这些轶闻着实过于荒唐,闻名天下的冤家对头竟也有如火情多之时,着实教人难以置信。

万事通不由得苦笑。这会儿土一又嘴里发淡,耍着赖皮去讨了碗八宝饭,又捞了几只烤得油亮的鹌鹑来嚼。

待这饿鬼动了几筷,万事通才迟疑道:“先生可曾记得我二人间的约定?”

“记得记得。”土一埋头嚼菜,“不就是要听老子的故事么?收了你银钱,老子便办事。”

待吃得心满意足了,他抹了把油光发亮的嘴,四下张望,鬼祟地压着嗓子道。

“唉,你要听,我便与你讲。”

这邋遢男人还真开口便叙,满口都是惨不忍闻的白话粗言。他说他曾在南海边的山沟子里混日子,那处都是靠山吃山的蛮民,他最长攀岩掏鸟,兼之身手了得,便被随便选成个蛮民头子。

“后来老子出来混世面,好巧不巧,到了边军中充数。那段日子咱们行黑水,走西北口,日日在雪山里爬。那儿的气薄,不少人喘不上气儿,两眼一闭魂儿就飞了。弟兄们只消在冰上滑一步,便青着脸躺着,再也爬不起身。”

“咱们没得办法,只得拆死人骨肉来啃。人越行越少,后来只剩寥寥数人,孤伶伶地在雪里走。”土一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但老子走运。”

“走运?”万事通不禁奇道。

“我爬啊爬,也不知行到了何处。身边不知觉间一人也不剩,也不知是我离了队,还是旁人全死绝了,我便顶着风傻子一般往前走。远处有个神仙似的女人,她在雪里望着我,手里握着长刀,头上顶着纱笠,像雪片一般如梦似幻。”土一呷了口酒,“后来我方才知道,那是天山门的玉白刀客,玉求瑕。”

万事通若有所思,此时土一用竹筷敲着碗缘,没好气地打断他的浮想联翩,道,“女的那位,不是现在这位。”

此话顿时引起了万书生的好奇之意,他问,“世人皆分辨不清玉白刀承袭两代间之别,甚而连男女都不曾知晓,阁下又是如何辨清的?”

对于世上人而言,玉白刀客从来只有一位,自然也无从知晓现时的玉白刀客曾有位师傅,而那位师傅本是女子,后将玉白刀传与如今的玉求瑕。

土一嘿嘿一笑。他吁了口气,左顾右盼一番,忽地探了身子,伸到万事通耳边压着嗓子说话。

那句话实在过于震天动地,惹得万书生心头猛跳,浑身猝然一抖。

只听土一道:

“…因为她是我媳妇。”

万事通睁大了眼。

“万先生,我来说说我家那小崽子的事儿罢。”突然间,那肮脏又吊儿郎当的男人挺直了腰杆。他忽地严肃起来,撑着脑袋朝梁木乱晃两眼。

“内人在天山多年,早已身负极寒之症,我二人休说共处,连碰面也如越天堑之难。我方才也说过,我这粗人是从南海边的山沟子里出来的,那时随便在山窝子里捡了个小娃子,就当作是个不成器的崽儿了。”

土一摇头晃脑,“谁知他后来落跑,一声不吭,也不知死哪儿去了。老子在候天楼闲得糊檐墙,那瞎眼蹄子早把爹抛到九霄云外,算来也约有十年,竟不曾聚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