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六十八)风雪共恓惶(第3/6页)

漫空里玉尘飞舞,将天地染作一片洁白。萧冷寒风自身边盘旋呜咽而过,仿若在远方汇成更幽深的怨泣之声。王小元痴痴地望着远处,往天山的方向极目远眺,但那儿只有几丝苍冷的薄云,静荡荡的空阔一片。他所记不起来的是,那儿曾是他不愿去往的归所,如今却已再难有他的一片立锥之地。

金乌默然不语,他想起了在丰元的那个夜晚。他与玉求瑕在滋水河上泊舟,玉求瑕那时握着他的手,饱含着笑意对他说自己是他的刀。所以大抵无论他有何种愿望,那呆瓜总会拼尽粉身碎骨的气力也要替他实现。可他也是一样的,若是那呆小子有何渴求之事,他也会竭尽心力而为。

“真算得个棘手的心愿,和在嘉定重买个宅子相比,简直难如登天。”金乌拽着他又迈开步子,一边叹着气,一边道,“不过嘛,你是总偷溜去听话文的,也该听过南派的那位红烛夫人的一句话。”

“什么话?”

小仆役勉强抬起沉重的头颅,在眯细的眼缝里窥见金乌微微笑着的侧脸。这人长得凶戾,可只消唇角一勾,便又如春来冰释,寒雪消融。

金乌道:“她说,‘刺客这行当是和娼|妓一样的,只不过一个卖情,一个卖命。’不过我倒觉得连这点也无甚分别。”

王小元瞥见金乌在袖里摸了摸,忽而抬起一只手,日光一照,指缝里似是闪动着璀璨的光芒。混沌间他隐约认出金乌指间里似是夹着只剔透的小物件,像极了生辰宴上他送给金乌、又被立时丢入池里的那只琉璃花儿。只是不知为何那本该丢失在庭中的物件,此时竟到了他这主子的手上。

金乌抛着琉璃花儿,在空里划出一道晶亮的弧线。“你给了我这玩意儿,算是出了银两费,我就当你买了个得偿所愿。有什么心愿,我倒是可以给你实现。”

“你杀不得人,这无甚紧要…”金乌一下握住了琉璃花,幽暗的眼里似是隐隐现出锋芒,他低声道。

“我可以…替你来杀。”

头脑昏眩得更甚,王小元顶着嗡嗡的耳鸣,懵头懵脑地望着他,只觉不可思议。他不过随口一言,虽说在悲恸之下只愿候天楼覆灭,可心里本觉得不会成真。但这向来对他尖酸的主子却应允他,要替他把这心愿了结。一刹间心口如有百味杂陈,鲸波汹涌。

他家少爷拈着那只琉璃花,翻来覆去地细看了一番,又状似随意地塞回怀里。有雪屑落在发上眉梢,晶莹发亮,像细小的星光。

“哪怕是候天楼覆灭…这种心愿也能实现么?”王小元呆呆问道。哪怕是他的义娘、集四长老之力都无法夸下如此海口,他这主子却如轻描淡写一般平平叙来。

“能。”

“…为何?”

金乌只留了个狡黠却又恬淡的眼神给他,蜻蜓点水似的微微落在他身上,又极快地闪开。

他撇过脸,半晌才道。

“…因为我早把情和命都卖给你了,王小元。”

——

临水酒肆中。

正恰是薄暮时分,挑夫接客熙攘如云,账房将算珠打得震天响,簿册如浪花般翻动,酒罐子与白亮的瓷瓯在跑堂伙计手中轮流转递。

土一自杉木桌上下来,扯了张马扎在旁坐着,听万事通将所知所识娓娓道来,自那玉白刀客及黑衣罗刹如何相识偕游,再到万事通如何与那二人偶得一遇,他一一听来,心中暗暗称奇。

“那几年不是恰逢雪流沙么?换月宫在峣柳,在天山另一面,若是要去换月宫,需得从雪原爬过才成。”土一撅着嘴皮子道,大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那地方叫啥…叫呃,天山崖,不错,正是这个名!”

万事通微微叹息,“正因如此,去换月宫之途险阻万分。至于金公子是否事成,万某也再不知晓。说来已是数年未与他二人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