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二十五)年少意疏狂

张权心里直道迷阵子此人真乃一头懒猪,可见白云子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两眼似能洞悉万事,便赶忙把这不敬念头收了一收。

赵岭道:“那咱们这…真就没法子了?”

白云子笑道:“精进武艺有千万条路子,何必耽于一途?”

茶香袅袅,也不知是那迷阵子的浅鼾应了景,众人静坐片刻,只觉氤氲间渐有睡意。天光流转,银月清辉如薄纱笼下,愈发衬得嶙峋石瀑如梦似幻。他们盘坐在石山前有一口没一口地饮茶,瓷壶里的茶水似是永远也倒不完,盏里的茶刚饮尽,老道人便善目含笑,再为他俩添满一杯。

赵岭忽而想起那被他们打翻在地的胡姬,他扭头去看,却见那女子蜷缩成一团,脊梁发颤,浅金的发丝如水般泻了一地,莹白的肌肤在月色下如玉般光洁。

恍然间,他突地觉得这该是个美人,吞日帮从北山驼队手里买下了她,那时的她遍体鳞伤,裹着身子的麻布被血染得赤红,弯刀在她手脚上留下了蛇一般的红疤。胡商操着生涩的官话,告诉他们这女人是从哈茨路骑队里来的,骨子里是难羁的野兽,若不斩断她的手脚,她便依然如刀般锋利,饮血茹毛。

他知道哈茨路的骑兵,里面有个女人曾让边军闻风丧胆。那人覆着凶煞的罗刹铜面,只露出一对幽碧的狭眼,腰里挂着两把弯刀,背着槭弓,人们叫她碧眼罗刹,是黄沙里的孤狼。与她相比,他们买下的胡姬不过是只食碎糜的幼崽。

茶鼎里升腾起袅然白雾,白云子的眼在层叠的皱纹间黑得发亮。他问:“老朽有一事相问,还望两位小友莫怪。”

张权坐得大汗淋漓,用袖子抹着脸面,“仙长请讲。”

老道人笑吟吟地望着他们,“换月宫之处素来不向外人相道,二位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如何来的?赵岭张口欲答,却忽而被哽住。不知怎地,他觉得事情愈发古怪蹊跷。他们吞日帮买下了个哈茨路女人,他俩不愿生吞活剥了这女子,便来寻换月宫主帮忙,可总有哪儿不对劲。

是了,他们从不知那虚渺的换月宫在何处,也从未有人对他们加以点拨——他俩是鬼使神差般自己走来的!

有谁作弄了他们的神思手脚,要他们浑然不觉地来到此处。

雾气更重了,一簇簇地从茶鼎里升腾,却似云团般结在一起,铺得眼前一片迷白。不知是哪儿来的雾,能叫人伸手不见五指。白雾湮没了手脚,身子渐渐没了知觉。

白云子的眼惨亮惨亮的,像锐利的铁片子。拂尘在手里丝丝流过,他道,“是老朽让你们来的。”

“仙长?”赵岭的心忽而怦怦直撞,他也说不准自己为何慌张。

老道人自顾自道。“老朽寻了数年,皆寻不到换月宫之处。吞日帮与换月宫素有来往,老朽便想冒险一试,不想真寻着了。所幸前些日子见着了个老道,自称换月宫白云子,他手段厉害得很,老朽杀他颇费了番功夫。”

“杀…杀什么?”

这老道士忽然开始自言自语,听得赵岭云里雾里。但他只觉额上冷汗涔涔,眼皮慌忙乱跳。

“还记得十日前奉到吞日帮的粥茶么?老朽在里面放了只细琵琶,养了百日的蛊蝎,吃了不少薄翅短虫,毒烈得很。帮主竟也没发觉,给每位弟兄分了茶,一个也不落。”

赵岭觉得脑袋很重,朦胧的视野间只见白云子慈眉善目的面容,那老道人依旧在笑,一杯接着一杯地往瓷盏里添茶,他也无甚知觉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里灌。他望着盏底,清澄的茶水里似乎落着几片卷舒的叶片。

可他看清了,那不是叶片,而是条如红絮般蠕动的长虫!

瓷盏落下来,碎了一地。赵岭捂着嘴针扎似的跳起来,哆哆嗦嗦,口不择言:“虫!怎地会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