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二十六)年少意疏狂

迷阵子淡漠地瞧着那巨虫,两眼似幽深暗穴。他的目光在那几只瓷瓶上滞留了一瞬,又飘忽地移开。薄翅虫云嗡鸣声震天的响,在洞壁中层叠回荡,铺天漫野,四面八方尽是耸动的黑雾。丹烙又开始吹那支短各比,尖利的啸声里一股股虫潮翻涌而来,浇注于那鹤氅少年身上。

眼看着将被虫海包围,刹那间,迷阵子身形微动,先是一掌推出,又是轻轻一带,雪白长袖飞舞,如拨浪弄潮般将虫云挥散。

可惜若仅有百十只虫,尚且好应付,迷阵子对着的是万只,甚而逾十万只剧毒的虫蠹,无边无际,前仆后继。尖锐的各比声仍在响,像凄厉的哀鸣,划破洞天清寂。

“江湖榜上第七,不过如此!”

丹烙轻慢地大笑,他运了百只虫笼,事先布在岩洞各处,待时机一到便用乐声唤将出来。群虫嗡然,只消一瞬便吞噬了那少年的身影,他知道在尖獠利刺之下任谁都会变成个血人儿。

可此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但听得一声快活的轻笑自石笋林后传来:

“…烙家之主,也不过如此。”

巨虫还未及反应过来,倏时间,眼前竟已铺开一道雪白刀光。

这一刀婉若流水,澹澹微波,却又隐有烟海翻倾之势。刹时万虫惊惶四溅,溃散八方,转眼间便被那刀势挥荡一空!先前如翻江倒海,摧城墨云般涌来的可怖虫群只剩一地断肢残翅,余下的虫尸似雨般纷然零落。

丹烙大惊,他辨出持刀人手法娴熟圆融,刀锋里隐现万机,瞧得出非但是个熟手,还是个熟手中的老手。

他浑身一震,喝道:“来者何人?”

从阴影跳出个人影,落在了银霜似的月光底下,一身雪袍刺目的白,正是天山门的窝囊门主玉求瑕。

可谁知那人手里提的不是刀,而是根蔫软的柳条。凭着那柳条竟能使出用刀的劲儿,实在令丹烙吃惊尤甚。那人挠了挠脑袋,吞吞吐吐道:“没…没想好。”

丹烙声音发沉:“什么?”

他见此人不过是位年轻后生,看着身子骨还未长开,本该连提钢刀的腕劲都没有,可一手刀法竟炉火纯青,惊为天人。

玉求瑕吞吞吐吐:“用来糊弄你的名字,还未想好。”

他寻思着自己是报玉求瑕的大名,好教此人对天山门怀恨在心呢,还是干脆把候天楼的名号捅出去,要他们两恶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可一想到身为罗刹的金五,总归不能把这罪过给人背。

要说报王小元这名罢,虽说保准天下无人知晓,可他下半辈子还指望着攒好三千两银子,拿这名儿去买间小院安身据地,和他少爷一齐过个舒坦日子。

迷阵子自虫海中脱身,却只是木木地拍了拍被泥尘与虫尸脏污的鹤氅,他也不关心是谁出手相救,只是眼皮打着架,索性往地上一坐,昏昏欲睡地望着他俩说话。

“畏首畏尾,名儿报还是不报?”

丹烙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小子,当即大怒道。“没些江湖规矩。你莫非不知在长辈面前需将来路道个清楚?”

玉求瑕道:“在下爹娘都没得认,怎地就认了你这前辈?”他想了想,索性道。“好啦,告诉你,在下是天山门玉白刀客,天下第一,你现时是要屁滚尿流,还是就地磕头?”

巨虫缄口无言,从那滑白的虫躯上望不见丹烙的神色,但想必已被面前此人的无耻厚颜堵得无话可说。

默然片刻,丹烙口里传来嘿嘿笑声:“玉白刀客乃女子之身,怎地是你这浑小子能扮的?你当老朽不闻世事,连这等昭然若揭之事都不知晓?”

下山后这段时日里玉求瑕皆未携着纱笠,他要是戴上了,十人有九得道那薄纱后该是个倾国女子。现在他露出真容来,倒叫人觉得此人虽身法柔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