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泳者之洞”(第4/14页)

我在铺着马赛克的大厅里双膝跪下,脸埋进她厚厚的裙褶里,她的嘴里有我手指咸咸的味道。我们是一座奇怪的雕塑,两个人的雕塑,直到我们开始填补彼此的饥饿。她的手指摩挲着我头发里的沙粒,逐渐稀疏的头发。包围我们的是开罗和所有属于开罗的沙漠。

是她的年轻吸引了我吗,还是她的男孩子气、不显山露水的机灵劲儿呢?我跟你们说起的那些花园就是她的花园。

她喉咙上那个小小的凹口,我们叫它博斯普鲁斯海峡。我会从她的肩膀跳进博斯普鲁斯海,在那里让我的眼睛好好休息。我会跪下来,她低下头困惑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到处流浪的陌生人。她那困惑的眼神。在开罗的公共汽车上,她冰冷的手会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坐进出租车,从伊斯梅尔赫迪夫大桥到蒂佩拉里俱乐部,爱在急不可耐的手中。或者在博物馆三楼的大厅里,她的手遮住我的脸,阳光穿过她的指甲。

对我们来说,需要避嫌的只有一个人,别让他看见就行。

但是杰弗里·克里夫顿是英国这台机器上的一个部件。他的家谱可以追溯到克努特60。这台机器不一定会向克里夫顿揭露他新婚十八个月的妻子的不忠,但是这台机器会围剿这样的不忠行为,系统中的一颗毒瘤。这台机器洞悉我和她的一举一动,从第一天塞弥拉弥斯宾馆门口尴尬的一碰开始。

她说的关于她丈夫那些亲戚的话我都没放在心上。杰弗里·克里夫顿本人对于我们头顶这个强大的英国网络也和我们一样一无所知。但是俱乐部的保镖们会盯着她的丈夫,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只有麦多克斯了解这些秘密而错综的关系,他本人是贵族,过去跟皇家军队打过交道。也只有麦多克斯,相当小心翼翼地警告过我,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

我带一本希罗多德,而麦多克斯——他已经结婚了,圣人般圣洁——带的是《安娜·卡列尼娜》,这个关于浪漫和欺骗的故事他总在不停地重读。有一天,他试图解释克里夫顿的背景,就拿安娜·卡列尼娜的哥哥做例子,那时候要想摆脱机器的围剿为时已晚。把我的书递给我。听着。

莫斯科和彼得堡有一半的人不是奥布朗斯基的亲戚就是他的朋友。他出身的圈子里,那些人要么是当时的权贵,要么后来会成为权贵。三分之一的高官,那些老的,都是他父亲的朋友,都是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也就是说,这个世上被人求着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们不可能不关照自己人……他要做的只是别给人抓住把柄,或者嫉妒别人,别跟人吵架或者较真,而他既然天性温和,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我已经喜欢上你的指甲轻叩针筒时的嗒嗒声,卡拉瓦乔。你第一次目睹汉娜给我注射吗啡,你站在窗边,她的指甲咔嗒一声,你的脖子便噌的朝我们转了过来。我就知道我们是同志。就像如果自己是个情人,那么就总能识破其他情人的伪装。

女人对于情人,什么都要。无数次我沉到水底。军队就是这样淹没在沙海里。然后就是她对她丈夫的恐惧,对她自己名誉的珍视,还有我对自我空间的需求,我一次次的消失,她对我的猜测,我对她是否爱我的怀疑。偷情特有的妄想症和幽闭恐怖症。

“我觉得你已经丧失人性。”她对我说。

“我不是唯一的背叛者。”

“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你带着对占有和被占有的恐惧及仇恨把一切置之度外。你以为这是一种品德。我觉得你没有人性。如果我离开你,你会去找谁?你会再找一个情人吗?”

我没有回答。

“说你不会的,你去死吧。”

她一直都需要文字,她热爱文字,在文字堆里长大。文字让她看清世界,告诉她什么为什么,什么是什么。然而我认为文字会扭曲情感,如同水里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