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泳者之洞”(第3/14页)

这是个奇怪的故事。是不是,卡拉瓦乔?一个男人虚荣到渴望别人来嫉妒他的地步。或者他是希望别人能相信他,因为他觉得别人并不相信他。克里夫顿完全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他却成了这个故事的一部分。故事中这个丈夫的所作所为虽然让人震惊,同时又有其人性的一面。足以让我们相信这个故事。

第二天妻子把巨吉斯叫到身边,给了他两个选择。

“现在有两条道路摆在你跟前,随你选择。或者是你必须把坎道列斯杀死,这样就变成我的丈夫并取得吕底亚的王位,或者是现在就干脆死在这间屋子里。这样你今后就不会再盲从你主公的一切命令,去看那你不应当看的事情了。你们两个人中间一定要死一个:或者是他死,因为他怂恿你干这样的事情;或者是你死,因为你看见了我的。”

于是国王被杀死。一个新的时代开始。有过关于巨吉斯的抑扬三步格的诗。他是第一个向戴尔波伊神殿献纳礼物的异邦人。他统治吕底亚国二十八年,但巨吉斯被人们记住只是因为一个不同寻常的爱情故事。

她停下不念了,抬起头。挣脱了流沙。她正在蜕变。权力就这样易手了。与此同时,随着一个小小的故事,我陷入爱情。

文字,卡拉瓦乔。文字的力量。

克里夫顿夫妇不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住在开罗。克里夫顿还给英国人干别的事,天知道干什么,他有个叔叔在某个政府机构。这都是战争爆发前的事。不过那时候开罗城里什么国家的人都有,聚在格洛皮酒吧开晚会,没日没夜地跳舞。他们是一对很受欢迎的年轻夫妇,相敬如宾,而我则是开罗社交圈的边缘人。他们很有钱,过着讲究的生活,晚宴,花园酒会。我时不时也会出现在那里。我本来不会对这些场合感兴趣,但是现在我会去,因为她在那里。我可以一直禁食,直到看到我想吃的。

我怎么跟你描述她才好呢?用我的手吗?我可以凭空比划出平顶山和岩石的样子,难道也可以那样来比划她吗?她跟着我们探险队大约有一年的时间。我跟她见面,跟她说话。我们常常都在一起。后来,当我们意识到彼此间的渴望,以前的那些时刻便一一涌上心头,悬崖边手臂上紧张的一握,原来如此意味深长,还有那些被错过抑或误解的眼神。

那时候我人很少在开罗,三个月里只有一个月在那里。我在埃及学研究室写我自己的书《利比亚沙漠最新探险》,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一天天陷进我写的书里,仿佛沙漠就在纸上某处,我甚至能闻到墨水的味道,从水笔里涌出来。内心因为她近在咫尺而煎熬挣扎,其实真正纠结的是她嘴唇的味道,她拢得紧紧的膝盖,她平坦雪白的小腹,与此同时我奋笔疾书,短短七十页,简单明了,旅行地图一应俱全。我没法把她的身体从纸上抹掉。我想把这本专著献给她,献给她的声音,献给她的身体,在我的想象中,她的身体如一把白色的弓从床上慢慢升起。但这是我献给一个国王的书。我觉得我的这些念头会被她嘲笑,她会居高临下,礼貌而尴尬地摇摇头。

我开始对她越发彬彬有礼。我这人就是这样。仿佛因为暴露了某处隐私而不知所措。这是一种欧式习惯。对我来说很自然的反应——既然已经莫名其妙地将她揉进了我那些关于沙漠的文字——偏又遇见她裹着金属外套的本人。

狂野的诗不过替代

心爱的女人,应爱的女人

你的狂想曲,在他只是呓语

在哈桑尼贝伊家的草坪上——贝伊是一九二三年那次探险的主角,一个了不起的老头——她跟政府官员朗戴尔一起走过来,跟我握了握手,让他去给她拿杯喝的,然后转身对着我,说:“我要你吃了我。”朗戴尔走回来。她的话就好像递给我的一把匕首。一个月后我成了她的情人。在那个房间里,底下就是露天集市,鹦鹉大街的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