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望帝杜鹃

佛言:此经叹如来真实第一义功德:如是受持。不思议大受,如是受持。一切愿摄大愿,如是受持。说不思议摄受正法,如是受持。说入一乘,如是受持。说无边圣谛,如是受持。说如来藏,如是受持。说如来法身,如是受持。说空义隐覆真实,如是受持。说一谛,如是受持。说常住安隐一依,如是受持。说颠倒真实,如是受持。说自性清净心隐覆,如是受持。说如来真子!如是受持。说胜鬘夫人狮子吼,如是受持。

——《一乘大方便方广经》

姐姐说,对你最爱的东西往往你花最少的心思。可是,有一天失去了,你就会把整个心都扑上去做无意义的补偿。

逝者已逝,活人的哀悼,安慰的可怜的——往往是自己。

似乎是睡了很久,只觉得遍身滚烫,裹多少层厚被也发不出半点汗,只觉得身下像睡着块烧红的铁板,和着胸中一腔病火,两相煎迫如同炮烙。其实病早已适应了我,可是我为何还不能适应病?

半睡半醒间,有时睁眼看见这屋里的桌椅什物,个个棱角分明,再不能这样清晰真切,琐琐碎碎地一一来到眼里,而身体却飘忽不能自主,连抬一个手指头也不能,一种奇异的混杂之感,一切都在身边,一切又都遥不可及——鬼在人世间,是否就是这样的感觉?

医院灯熄得早,微弱的星光里,一切都被打了折扣,黑的不十分黑,白的也不十分白。世界模糊在半明半昧黑白难辨混沌里,失去它本来的面目。

其实,我何尝看清楚过这世界的本来面目?即使我自负才华与美貌,也依然看不清楚。

窗眼里漏进一丝风,吹动台灯的边缘,发出铮铮轻音,似青蝇振翅。佛家高僧有地听之术,据说修炼精湛后可借此上听三十三重紫府、下察九泉十八狱,天人六道一切微响皆无所遁形,聆音察理,万物尽明。

我并没有这样的法术,但是我仍然听到一些声音:也许是什么人在梦中的呻吟,也许是什么人在压抑地低泣,也许是什么人辗转失寐,也许是什么人翻书夜读……各色各样的声响。

长夜漫漫,这就是人间的声音——在着荒芜的黑夜,仿佛这莽莽的天地云水间,清醒着的唯我一人,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

如果真有天人,从高空凝望这里,会不会觉得黑暗如深井?氤氲地冒着瘴气,徐徐上扬,仿佛藏着无数冤魂,随时都会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攫人入内,吞噬。贫穷、贪婪、淫秽、隐忍、怨恨、绝望、恐惧等等数不清的欲念,互相交织,彼此纠缠。无日无夜不在上演悲剧,却又在人们的淡漠中消逝而去。

仿佛有人拉开窗帘,稀薄的朝色透进来,竟有淡淡的水气。我自惊悸的梦中醒来,凉而薄的棉被覆在身上,如同茧一般,缠得我透不过气来。

心狂跳如急鼓,我无声地喘气方匀——抬头间,忽然看到一个人。

她正坐在半开的纱窗前——我从未想过,在我的有生之年,还会见到紧那罗。

直到她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身白衣翩然,有如夏日第一朵睡莲。

原来外面真的下雨了,但凡下雨,我的生命中就有大事出现。

她的脸上被明暗的光线交错着,闪烁间别有一番韵味。纱窗里渗透进来的雨丝,淡淡地从她的眉尖飞过,她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屈指算来,已经是十几年的光景了。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十九岁的夏日午后,我和安期并肩而立,那是翩翩家的花园,不远处,紧那罗在跳一支梵舞——有如铮铮描述的,摩登珈女所跳的“天魔舞”。但是天魔舞没有为摩登珈女带来心上人,而这支梵舞也没有为紧那罗带来美满的姻缘。

如今再来回首往事,只觉得这十几年时光,如同指间的沙砬,恍惚间便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