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EPILOGUE(第4/5页)

我非常高兴地受邀来到企鹅居住区。巨大的天穹下,大约一百只麦哲伦企鹅像我在汤波角看到的野生企鹅那样生活,举止表现健康自然。看到这些我欣喜不已,如果当年布宜诺斯艾利斯动物园中有这样一个所在,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胡安·萨尔瓦多托付给他们。

人们给我一桶鱼,我自然没有错过给企鹅喂食的宝贵机会。距离我最后一次喂胡安·萨尔瓦多——我的企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我不禁喉头哽咽,百感交集。虽然桶里的鱼比我在基尔梅斯市场买的鲱鱼大上许多,但我还是像对待胡安·萨尔瓦多那样,捏起一条鱼的尾巴,拎到离我最近的那只企鹅眼前摇晃,可它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饲养员见状,给我演示了一种喂食技巧:手掌握住企鹅的头部,食指和拇指贴在鸟喙下方,这样视线被挡住的企鹅就会本能地张嘴咬住食物吞下去。我很好奇,因为这个办法比我们给胡安·萨尔瓦多喂食的方法麻烦得多,也更耗时,所以我问饲养员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办法。

饲养员详细做了解释:新来的企鹅必须强迫喂食——正如胡安·萨尔瓦多刚被我发现时那样——直到它们习惯了在水中接受喂食为止。听到这里我走神了,因为我突然瞥见一大群同类企鹅中间,显眼地站着一只其他种类的企鹅,它的眉毛相当华丽夸张,眼睛和嘴巴都是橙色的,这是一只孤独的跳岩企鹅,它发现自己很难无声无息地混进别种企鹅的队伍里。就在这时,不知为何,这只小鸟突然穿过企鹅群,直接向我脚旁走来,似乎找我有要事相商,它跳到一块位置比较便利的大石头上,恳求般地抬头看着我,好像在说:“请你挠挠我的肚皮好吗?”我自然喜出望外地同意了,我弯下腰,轻轻地摩挲着它的胸脯。它的感觉当然和胡安·萨尔瓦多一样,因此也做出了同样的回应——身体紧贴着我的手指,直视着我的眼睛。

针对我的询问,饲养员回答说,这是一群获救的企鹅中唯一的跳岩企鹅,虽然它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但只有等其他受伤的跳岩企鹅被人送来并恢复健康之后,才能把它们一起放归自然。“单只的企鹅是放不走的,”饲养员解释道,“像海狮一样,如果没有另一只同类的陪伴,它们不会离开。”

原来如此!多年来,我一直苦苦思索胡安·萨尔瓦多在埃斯特角城海滩坚决不肯离开我的原因,现在我觉得终于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不是因为他的羽毛没了防水功能,而是由于企鹅的心理特点,我不禁会心地微笑起来,因为我终于找回了一些内心的平静,最后一块拼图对上了号。“巧合”是多么的奇怪,如果那只跳岩企鹅不曾出现在那里,如果它没有过来找我,我恐怕永远发现不了最后这块拼图。我同时也为它感到悲伤,这只可怜的企鹅不仅被栏杆包围,也为自己的天性和本能所困,只好等待新的灾难把受伤或被污染的跳岩企鹅送到海洋世界,它才有重获自由的希望。

自从与我的伙伴胡安·萨尔瓦多相遇时起,我就坚定不移地相信,麦哲伦企鹅是企鹅科生物中最英俊和最杰出的一种,而跳岩企鹅——以它们炸毛一般的发型,滑稽、高傲、夸张的“羽冠”闻名——则体现了企鹅家族放荡不羁的朋克一面。然而,抚摩着眼前的这只小企鹅,我却发现,自己先前的看法并无实际根据,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偏见,纯属以貌取鹅。小小的跳岩企鹅向后退了退,开始打量我,两只眼睛轮着来,就像胡安·萨尔瓦多曾经做的那样。我也在目不转睛地研究它,看它毛茸茸的双脚、精致优雅的被羽,还有那双高深莫测、清澈透明的琥珀色眼睛,我一下子便被这只美丽的生物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