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远方的思考 CHAPTER 18 REFLECTIONS FROM AFAR(第2/2页)

他的行为的很多方面我无法解释。比如,孩子们玩橄榄球时,他为什么从来不到场地上去,自从撞过一次游泳池壁之后,为什么他再也没撞上去,哪怕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池壁。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在人类的地盘,做哪些事是安全的)不可以做什么的。散步时,他从来不会走丢,在泳池游泳时,他会和最后一位泳者一起上岸。也许最令我疑惑不解的奥秘是,我把他身上的原油清理干净之后,他为什么要像小狗一样紧跟着我,不愿意游走。

比起填饱肚子,胡安·萨尔瓦多还有更感兴趣的东西吗?当然。即使已经吃得很饱,他仍然会冲上去迎接来到露台的新访客。他也需要朋友,这是企鹅的本性之一,然而无论多么享受众人的陪伴,每当我走上露台,忠诚的胡安·萨尔瓦多总会跑过来找我,他总是选择我。每次都会回到我身边。我们的关系在很多方面像是狗和主人。但我敢肯定,他不会承认自己扮演的是宠物狗的角色。

胡安·萨尔瓦多不仅是乐趣的源泉,也是善的象征。看到这只企鹅,我的同事们常会夸张地模仿他走路,让务实的当地人大惑不解。学生们告诉我,本地的工人叫我el loco inglés——疯狂的英国人。但这个昵称没有敌意,纯粹出于好玩和不解。毫无疑问,他们做梦也不会从海边捡企鹅,或者希望干预事物的自然进程。就像平原上的高乔人和安第斯山脉的印第安人,其中许多人自己的生活都困苦难熬,更没有空间收留过路者。有人可能会觉得高乔人宰牛的活动残忍嗜血,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大书特书——可比起我们的“文明”社会给人们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死亡威胁和痛苦经验,甚至全体人类和其他物种都因此深受其害——比如原油泄漏,我实在不知道哪个更残忍。高乔人宰杀动物只是为了果腹。

海洋能否从我们一手造成却选择视而不见的破坏中幸存?如同通胀中数以百万计的玛丽亚这样的穷人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产阶级的房贷买单那样,企鹅和自然界中的其他弱势群体被迫为人类的生活方式买单。他们唯一的货币就是自己的性命。

自一九六二年雷切尔·卡森发表的前瞻性作品《寂静的春天》开始到现在,地球人口已经增长了一倍多,但与此同时,其他物种(包括企鹅在内)的数量却在急剧下降,最严重的减少了百分之八九十,以至于被定为“濒危动物”,有些物种甚至彻底灭绝。复活节岛的早期居民因环境恶化而灭绝的假说,还为马尔萨斯主义的物种崩溃论提供了现成的模型。

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说明,人类的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有了巨大的增强。然而,明知这种生活方式不可持续,我们却习惯性地对保持野生动物的种群平衡不予重视,更不用说着手恢复其种群数量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自然界的弱势群体因“破产”而导致生态环境的大坝“决堤”,再多的钱也无法让我们摆脱自然规律的惩罚。

但胡安·萨尔瓦多的遗产,给我们带来的是希望而非绝望。他活着的时候,在当时痛苦和窘迫的社会环境中,带给许多人欢乐和鼓舞,我也从企鹅老师胡安·萨尔瓦多那里学到了宝贵的人生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