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22页)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她却用讲述故事的目光看着他,所以他说: 幸好我们俩都没有悲剧冲动。

是的,她说。这是如释重负的口气。她的脸,这可能是她表达喜悦的方式。而且显得无所畏惧。她总是喜欢往上看。现在正适合。

突然间他不得不告诉她,那位在信中常常称他为朋友的最仁慈的君主坚持在向她母亲提亲的时候下聘礼。他这个求婚者永远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总之,他请她把这番话视为他真实心态的表露,这整个的求婚事件是一次前往错误区域的远游,对她和他都一样地不合适。他知道,婚姻是一种把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形式,可谓无上光荣,但是有情人不必终成眷属。对有情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情像婚姻这样多余。您看,即便在这极其艰难的、但因为您的目光而彻底失去悲剧色彩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弃沉思者的弦外之音。只有当一方的感情不如另外一方认真的时候,婚姻才成为必要。我的话讲完了,亲爱的乌尔莉克。您现在看我的眼神,也许就是几百年前人们头一回听说地球不是一个圆盘而是一个圆球的时候的眼神。

他把手从她肩头拿下来。她望着他。我不到一米七八,他想。她撅起嘴,她的脸凑近他,两张嘴再次发生接触。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但是,当他的嘴感觉到她的嘴的时候,她闭上了双眼。

然后她就出去了。他竟然没有阻止她!天啊,现在她不见了。只要她在,只要她站在他跟前,只要她还看得见,摸得着,他就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就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她走了,出去了,看不见也摸不着了,会是什么情形。如果你能先知先觉,你就不能让她走,你就应该把她……唉,你又能怎么样……

但是她还在附近。你马上又能看见她……他走来走去,紧张地思索。这可笑的求婚。最笨拙的表达真情的方式。但也许一个母亲需要这种辅助手段。她只比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小十五或者十六岁。他们之间似乎不会谈婚论嫁。是的,求婚是一种倒退,画蛇添足,不合情理,不合时宜……

他还在当天晚上就收到他的君主和朋友的信: 莱韦措一家以最友好的态度接过求婚书,封·莱韦措夫人本人受过婚姻的伤害,她永远不会强迫女儿结婚,母亲找乌尔莉克促膝谈心,结果如下: 如果乌尔莉克对歌德先生有用,她会立刻表示同意。唯一的顾虑: 他的家在魏玛,他有儿子儿媳还有三个孙儿。他们有可能感觉自己受到妨碍,这是一个妨碍一切的问题。

歌德把这封信读了不止一遍。显然地,对于如此形式化的接近尝试,人家只能给予如此形式化的答复。信中唯一引起他共鸣的,是“有用”这个词。如果《五十岁的男人》的女性读者在一个具有命运转折意义的情景下使用这个词,她们就知道里面有这么一句话: 从有用到真实再到美。他没有别的目的。现在他已经用雄辩把婚姻形式主义从乌尔莉克和他的生活蓝图中勾销。这个情况她肯定跟对面进行了通报。如果她母亲需要扮演母亲,这封回信就是典型的母亲风格。这不是阿马莉·封·莱韦措,不是走到哪里哪里亮的华丽女人。这更不是乌尔莉克的风格。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修复他的感觉,他的视角,他的处境。

他们在1823年8月18日午饭之后告别。马车已经等在门口。母亲和几个女儿全都整装待发。大家还会见面,这是肯定的,一言为定,不能反悔。母亲的热情活泼使场面显得非常热闹。彼此的拥抱超出了客套范围。他没有滥用和乌尔莉克拥抱的机会,没有热烈地紧紧拥抱。唯有阿马莉提到他额头和鼻子上那块已经缩小的橡皮膏。如果您跟我一起去树林里散步,您就不会出事。乌尔莉克走路总是展翅欲飞。这时贝尔塔还得插一句: 再见,枢密顾问先生,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