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4页)

他以一个突然的、条件反射般的动作,把杂志扔进垃圾桶。

断断续续十六年。十六年的折磨、疯狂和偶尔的欢欣。然后——经过这么多次的分分合合,夏洛特离开了他,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就如同别的女人投身铁轨一样——他抽身离去。面对不可原谅的错误,他终于痛下决心,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认为应该坚如磐石,一次次被抛弃,又一次次接纳对方的回归,从不退缩,从不放弃。可是那天晚上,他面对夏洛特关于腹中胎儿的那些纠缠不清的谎言,眼看她变得歇斯底里、暴跳如雷,大山终于挪开:他出门而去,后面砸来一个烟灰缸。

他的黑眼圈还没有痊愈,夏洛特就宣布跟罗斯订婚了。仅用了三个星期,因为她只知道用一个办法来回应痛苦:去伤害那个罪魁祸首,伤得越深越好,根本不考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虽然朋友们说斯特莱克多么多么倨傲,其实他深深地知道,夏洛特在《尚流Tatler》上刊登这些照片,用最能伤害他的方式谈论他们的关系(他可以想象她怎样给社交杂志介绍:“他是乔尼·罗克比的儿子”),还有该死的克洛伊的城堡……所有这些,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伤害他,想让他目睹,让他看到,让他后悔和遗憾。夏洛特知道罗斯是什么货色,曾经跟斯特莱克讲过罗斯暴露无遗的酗酒和暴力倾向,因为上流社会的八卦传言使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知道罗斯的消息。她曾经为自己的侥幸逃脱而大笑。大笑。

身穿礼服的自我牺牲。看我燃烧吧,流浪汉。还有十天就是婚礼了,如果斯特莱克这辈子对什么事坚信不疑,那就是如果他此刻给夏洛特打电话,说“跟我一起逃跑吧”,她肯定会一口答应,尽管他们吵得那样不可开交,她骂了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有最终导致他们关系破裂的那么多的谎言、混乱,和重达几吨的行李。逃跑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东西,而斯特莱克是她最喜欢的目的地,集自由和安全于一身。如果感情的创伤会流血,他们早就失血而死了,而在一次次吵架之后,她总是对斯特莱克说:“我需要你。你是我的一切,你知道的。只有在你这里,我才感到安全,流浪汉……”

他听见通向楼梯平台的玻璃门开了又关上,接着是罗宾进入办公室、脱大衣和灌水壶的熟悉声音。

工作一直是他的救赎。夏洛特最讨厌的就是两人刚刚疯狂地大吵一架,他就能不顾她的眼泪、乞求和威胁,立刻全身心地投入一个案子。她从没能制止他换上制服,没能阻拦他回去工作,也没能成功地强迫他放弃一次调查。夏洛特谴责他的专注,他对军队的效忠,他把她关闭在外的能力,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一种抛弃。

此刻,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早晨,斯特莱克坐在办公室里,身边的垃圾桶里扔着夏洛特的照片。他发现自己渴望得到命令,渴望开始调查案子,渴望被迫在另一片陆地停留。他不想去跟踪出轨的丈夫或女友,也不愿介入奸商们的无聊争端。只有一个任务能跟夏洛特对他的诱惑相匹配:非正常死亡。

“早上好,”他说,一瘸一拐地走进外间办公室,罗宾正在沏两杯茶,“我们得抓紧时间。要出去呢。”

“去哪儿?”罗宾惊讶地问。

雨夹雪顺着玻璃窗往下流淌。罗宾仍能感觉到刚才走在湿滑的人行道上、急于进入室内时雨雪打在脸上的阴冷。

“关于奎因的案子,有些事情要做。”

这是一句谎话。警察拥有全部的权力,不管他做什么,警察都会做得比他更好。然而他深深地知道,安斯蒂斯缺乏那种感知异常和乖谬之处的敏锐,而要找到这位凶手,这点是不可缺少的。

“你十点钟还要接待卡洛琳·英格尔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