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7页)

海丽一脸诧异。

“夏洛特呀。”她说。

从楼梯那儿模模糊糊传来教子的哭喊声。

“夏洛特十二月四号结婚。”海丽说,她意识到自己是第一个把消息告诉他的,不由地显出一脸兴奋。接着,斯特莱克的表情似乎让她看了心里发虚。

“我……我听说的。”她说,垂眼看着自己的盘子,这时安斯蒂斯回来了。

“小坏蛋,”他说,“我跟他说了,如果再敢下床,我就打他屁股。”

“他就是人来疯,”海丽说,仍然为她感觉到的斯特莱克的怒气而慌乱不安,“因为科米在这儿。”

砂锅炖菜在斯特莱克嘴里变成了橡胶和塑料。海丽·安斯蒂斯怎么知道夏洛特要结婚了?安斯蒂斯夫妇很少进入夏洛特和她未来丈夫的圈子,那男人是(斯特莱克恨自己记得这么清)十四世克洛伊子爵的儿子。海丽·安斯蒂斯对绅士私人会所、撒佛街高档成衣店、吸毒的超级名模能有多少了解?而靠信托基金生活的杰戈·罗斯先生是所有这些东西的常客。海丽对那个阶层的了解并不比斯特莱克多。那是夏洛特的本土领地,夏洛特和斯特莱克在一起时,进入了一个社交的无人区,彼此在对方的社交圈子里都不自在,因为两人截然不同的标准发生碰撞,时时处处都为寻找共同点而斗争。

提摩西又回到厨房,哭得很厉害。这次他的爸爸妈妈都站了起来,一同把他劝回卧室,斯特莱克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离开,兀自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夏洛特特别反复无常,她的一个继父甚至想过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她撒谎就像别的女人呼吸一样,张嘴就来。她已经彻底被损害了。她和斯特莱克维持的最长一段时间是两年,他们对彼此的信任经常破裂,却又经常被吸引到一起,每次两人关系(在斯特莱克看来)都比之前更加脆弱,但是对彼此的思念却不断增强。十六年来,夏洛特不顾亲朋好友的怀疑和蔑视,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一个大块头私生子,后来还废了一条腿的大兵身边。如果换成他的任何朋友,斯特莱克肯定会劝他抽身离开,别再回头,可是他逐渐看到夏洛特就像他血液中的某种毒素,恐怕永远也无法清除,他唯一能希望的就是控制它的症状。最后一次决裂是八个月前,就在他通过兰德里一案成为媒体红人的前夕。夏洛特终于说了一个无法原谅的谎言,斯特莱克便彻底离开了她,她重新回到那个男人仍然猎杀红松鸡、女人在家族墓穴佩戴冠状头饰的世界,她曾告诉斯特莱克她鄙视那个世界(然而那似乎也是一句谎言……)。

安斯蒂斯夫妇回来了,提摩西没来,换了抽抽搭搭、不停打嗝的提丽。

“我猜你在庆幸自己没有孩子,是不是?”海丽快言快语地说,在桌旁重新坐下,让提丽坐在她腿上。斯特莱克刻板地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的话。

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准确地说只是虚幻的影子,他以为有个孩子,后来又推测那孩子死了。夏洛特曾对他说她怀孕了,但拒绝去看医生,在日期上改来改去,后来宣称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有丝毫证据证明真的有过。这样一个谎言,几乎任何男人都会觉得无法原谅,对斯特莱克来说——夏洛特肯定也知道,这个谎言结束了所有的谎言,也扼杀了多年来在她的说谎癖中残存的那一点点信任。

十二月四日结婚,还有十一天……海丽·安斯蒂斯是怎么知道的?

此刻,面对两个孩子的哭闹和发脾气,他倒暗自感到庆幸,这吵闹声有效地破坏了他们吃大黄布丁和奶油冻时的对话。安斯蒂斯提议他们拿上啤酒,到他的书房里去讨论法医报告,这是斯特莱克一整天来最爱听的一句话。海丽留下来照顾已是昏昏欲睡的提丽和依然清醒、令人生畏的提摩西,提摩西刚才又跑进来,大声说他喝水时洒得满床都是。海丽闷闷不乐,显然觉得没有从斯特莱克这里捞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