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请告诉我我为何如此受到忽视。

——约翰·韦伯斯特,《玛尔菲公爵夫人》

“是科莫兰·斯特莱克吗?”第二天上午八点四十,一个中上阶层的娇滴滴的声音问道。

“是。”斯特莱克说。

“我是妮娜。妮娜·拉塞尔斯。多米尼克把你的号码给了我。”

“啊,没错。”斯特莱克说,他光着膀子站在剃须镜前。淋浴间又挤又暗,他一般都把剃须镜放在厨房的水池旁。他用小臂擦去嘴边的泡沫剃须膏,说道:

“妮娜,他跟你说了是怎么回事吗?”

“说了,你想潜伏进罗珀·查德的周年纪念晚会。”

“‘潜伏’这个字有点过了。”

“可是说‘潜伏’多带劲儿呀。”

“这倒是的,”斯特莱克被逗乐了,“看来你是愿意的了。”

“哦,愿意,多好玩啊。我可以猜一猜你为什么要来侦察每个人吗?”

“‘侦察’这个词也有点——”

“别让人扫兴嘛。我可以猜一猜吗?”

“那就猜吧。”斯特莱克说,从杯子里喝了一口茶,眼睛望着窗外。又起雾了,短暂的阳光已被雾气遮挡。

“《家蚕》,”妮娜说,“我猜对了吗?猜对了,是不是?快说我猜对了。”

“你猜对了。”斯特莱克说,妮娜高兴地尖叫一声。

“我被禁止谈论这件事。简直是一级防范啊,公司里电子邮件传来传去,律师们在丹尼尔的办公室出出进进。我们在哪儿见面?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沟通一下再一起露面,你说呢?”

“没错,当然,”斯特莱克说,“你去哪儿方便?”

斯特莱克从挂在门后的大衣里掏出一支笔,内心十分渴望晚上待在家里,美美地睡上一大觉,获得一些安宁和平静,星期六一早还要去跟踪那个黑美人客户的负心汉丈夫呢。

“你知道家乡柴郡奶酪吗?”妮娜说,“舰队街的那家?下班后没人会去那儿,从我们办公室走过去很近。我知道有点土气,但我喜欢。”

他们约在七点半碰头。斯特莱克继续刮脸,一边问自己,在奎因出版商的晚会上,他有多少可能会碰到某个知道奎因下落的人。问题是,斯特莱克暗暗责骂圆镜子里的自己,镜里镜外的两个人下巴上都有密密的胡茬,你总以为自己还在特别调查科工作。国家不再付钱让你这么投入了,伙计。

但是他不知道有别的方式。成年以后,陪伴他的一直都是那个简短但不可改变的职业道德守则:做就要做好。

斯特莱克打算这一天基本上待在办公室,正常情况下他很喜欢这样。他和罗宾一起整理文件档案。罗宾很聪明,她的想法经常对斯特莱克很有帮助,而且对调查的过程还像刚来时那样痴迷。然而今天,斯特莱克下楼时有点勉强,果然,他训练有素的直觉觉察到罗宾的问候有点不自然,他担心这份不自然很快就会爆发成“你认为马修怎么样”。

斯特莱克躲进里间办公室,推说要打几个电话,关上了门。他想,正因为这一点,在八小时之外跟你唯一的员工见面才是下下策。

几个小时后,他饿得不行了才出来。罗宾像往常一样买了三明治,但没有敲门叫他出来吃。这似乎也说明了前一天晚上见面后带来的尴尬。斯特莱克为了拖延那个肯定会提出的问题,甚至希望如果他拖延的时间够久,罗宾就不会再把问题提出来了(不过他从不认为这个计谋在女人身上能行得通),他如实地告诉罗宾,他刚跟冈弗里先生通过电话。

“他要报警吗?”罗宾问。

“呃——不会。冈弗里不是那种一有人惹他就去报警的家伙。他和那个想害他儿子的家伙一样丧心病狂。不过他意识到这次自己麻烦大了。”

“你没有想过把那歹徒花钱雇你做的事录下来,自己拿去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