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1页)

虽然说找一家安静的店也许会好很多,可是那两天恰好有我认识的剧作家创作并导演的戏剧在演出,我去了下北泽和三轩茶屋看戏,看完戏后就顺便安排了和编辑碰头,信步走进去的店就是这种大型连锁式的店铺了。其实和两家编辑见面做的事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把我每周三天在文化中心做的讲义整理成书稿。这两个编辑就好像事先串通好了一样说着同样的话:“如果不这样做的话,S先生就会因为作品太少而被读者忘记哦!”他们的忠告还真是刺耳啊!而就在听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周围年轻人喧闹的声音开始在我的左耳“叮……叮……”回响,两位非常重要的编辑所说的话变得很难听清,而且还让我的耳朵开始有点疼了。

因为还在接受治疗的右耳听觉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一旦左耳的状况也不太好的话我就会变得非常不安。原来经常有人夸我耳朵灵敏,我可以听到警车在很远的地方发出的警笛声,而且也比较擅长分辨出每个人的声音特点。以前交往过的女生还曾心怀感激地跟我说,虽然她声音很小,但我从来没错过她说的每一句话,她说这很难得。可能正因为这样,我对两个耳朵同时出现问题感到更加沮丧。

不过我也曾有过奇妙的想法,我想,这一切莫非正是为了让我收听那个树上人的广播不成?也许是平时收听的频率正在一点点地变化吧,我抱着淡淡的期待竖起耳朵倾听。更准确地说是隔断了外界的声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似乎可以听到的某个声音上。可是,这一尝试却始终没有成功。

当初,在东北地区那场巨大灾难发生的半年后我去了宫城,后来又在一年之后去了福岛,去那边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志愿者。而在这两个地方,我都听说了那个树上人的存在。

家园遭受了海啸的疯狂肆虐之后,那些在地势较高的小学里过着避难生活的宫城县沿海的居民,在灾难过去了半年之后才终于迎来了直接带来救援物资的我们。在我的身后,被水淹过的木材和扭曲得像拧干的抹布一样的金属块,以及五颜六色的布条和生活用品堆积如山,表面聚集着大量繁殖的苍蝇和乌鸦。居民们指着这些东西的对面,那条蜿蜒的小河的上游方向,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起一件事。他们说在翻过两座山那边的杉树尖儿上,曾经有段时间有个人挂在那里。当我听到他们用低沉的声音讲述的那一瞬间,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这件事了。

那之后又过了六个月,我在福岛做志愿者时,在临时住宅里听到一个传言,说在现在已经封锁的区域里也曾经有一个人被挂在了树上,这让我颇为震惊。树上人应该不可能是同一个,可是我总觉得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同一个人,甚至觉得他已经无处不在,正从某处俯视着我们。

无论在哪里,被海水泡过的杉树都会从被浸泡的地方开始被染成暗淡的橙色。也许是盐分导致的变色吧。这颜色向我们展现着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海啸的高度。如果说树上人是被海水冲到了树尖儿上去的话,那么在山深处的年轻杉树,树皮应该从头到脚都是橙色的了。

现在是深夜,我从福岛开车返回东京。我们的白色面包车从只有信号灯还亮着的受灾城市的正中央穿过。本来是八人座的车,但去福岛的时候最后面的座位上都堆满了拖鞋、方便面和手纸等救援物资,返程时则装着回收来的纸箱和破电视机什么的。一行人算我在内一共五个人,我们的队长式人物阿直坐在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子上,司机则是一直负责开车的,肤色白皙、个头小巧的阿浩。后面一排坐在左边单人座上的是比我年长的摄影师佳美先生,坐在右边靠窗位置上的是我,我旁边是一个名叫木村宙太的身材魁梧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