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契一家 前言

我在旅意期间,收到了一份来自罗马钦契家族档案馆的手稿。里面详细记载了发生在克莱门特八世时的一些恐怖故事。故事于1599年伴随着这个城市中最尊贵、最富有家族的灭亡而结束。故事讲述了一位老人一生纵欲放荡,对他的孩子充满仇恨,和其中一个女儿乱伦,并常陷入暴怒状态。女儿饱受精神和肉体的折磨,多次试图逃跑,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她不得不与她的继母和弟弟合谋以推翻父亲的残酷统治。这位年轻的女士,是被一股冲动驱使而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斗争。这之中,冲动远超过了恐惧。她是一位温和柔美的人。但由于外部环境和条件的制约,最后还是遭到了挫败。她的行动很快就被发现了,虽然罗马许多地位甚高的人都为她祈祷,向教皇求情,但她和她的继母等最终还是被判以死刑。这位老人一生中犯下了很多罪行,其中有些更是罪恶滔天、难以形容的死罪,但他都一而再,再而三通过贿赂使教皇赦免了他,其代价当然是甚于王冠的千百倍。因此,那些因为他的罪责而死的人当然也不能说得到过正义。而这位教皇,除开其他的维持庄严的动机外,可能觉得谁杀了钦契,谁就在剥夺他财富和赋税的来源(教皇政府最怕它邪恶和懦弱的事实被大众所知,因而严加防范类似信息的传播;因此直至今日,手绘稿的流传才不那么困难)。我之所以讲这样一个故事,是为了向读者展现当时实施那些行动的人的感受,包括他们的希望、恐惧、自信、疑虑、对各种利益的权衡、热情、观点以及与他人的协商。尽管所有这些谋划最终都只得到了一个残酷的结局,但仍不失为一盏足以照亮人类心中最黑暗、最秘密之处的明灯。

当我抵达罗马之后后,才发现钦契家族的故事在意大利社会是不被提及的,除非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并怀有极大的兴趣;意大利人对于这个浪漫的遗憾从不乏兴趣,他们热情为这起恐怖事件辩解。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世纪,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情形仍缠绕在一起。各阶层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的梗概,这个故事就像有一种魔力,一直吸引着人们。我有一份属于圭多的碧翠斯的照片的副本,原本被保存在科隆纳宫,我的仆人立刻就认出来它是钦契的自画像。

这个故事引发的兴趣,已经在整个民族甚至整个世界的各个阶层的人的心中持续了两个世纪,而且对此的想象一直都活跃着。于我而言,首先想到的是以此创作戏剧的可能性。事实上,这是一个已经刻画好了的悲剧,从它能激起并延续人们的同情,得到认可和成功。与我想象的比较,已经不缺什么了,只需要将其转化成人们可以理解的语言和行动,就能让这个故事深入他们的心扉。最深刻、最伟大的悲剧故事,诸如《李尔王》和《俄狄浦斯》,在莎士比亚和索福克勒斯使它们家喻户晓之前,其故事本身早已存在于民间了,只是流传没那么广,人们的兴趣没那么高罢了。

钦契这个故事确实十分阴森恐怖,如果将其干巴巴地直接呈现在舞台上,任何人都是无法忍受的。因此,以此为主题进行创作的人必须增加一些希望,减少一些故事本身的可怕,这样,在诗歌中,在感受那些狂暴的折磨和罪责时就能产生一丝希望和喜悦,就能减弱对道德畸形进行沉思的痛苦。同时,也不能企图将屈从笼统地归结为道德。道德的最高目的就是戏剧的最高目的,是通过同情和仇恨教化人心、使其领会道德本身的意义;而且与知识一样重要的,还有人们的智慧、正义、真诚、宽容和善良。如果教条可以做得更多,那将很好,但戏剧绝不是强制实施。毋庸置疑,没有人会因为被强制做另一件事儿,而真正觉得这件事其实更好,反而是善良和自制才会使其幡然悔悟,因此好的解决办法是通过和平和爱来转化伤害。复仇、报复、赎罪都是致命的错误。如果碧翠斯想到了这一点,那么她会更聪明,也更棒。但她绝不是一个悲剧人物。少数对此种呈现有兴趣的人,不是因为戏剧的目的才产生了那么大的兴趣,而是为了寻找他们身边的大众所感兴趣的同情。这是那些不安分,喜欢自我解剖的人为碧翠斯寻求正义时的辩解,认为只有那样,她才能得到正义。这也是恐怖的迷信,他们认为是碧翠斯错了,从她在戏剧中所扮演的角色和所得到的遭遇来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