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旋(第5/9页)

然后我就去看了看黛安。点滴和抗生素似乎让她恢复了一点体力,不过还是很有限。我喂她喝了一点水,她张开眼睛看看我,然后叫了一声:“泰勒。”我喂她吃了几汤匙的早餐片,但她没吃几口就把头转开了。她脸颊凹陷,眼神疲惫、涣散。

我说:“撑着点,黛安,我们快到了。”我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扶她坐了起来,让她把脚伸到车子外面。她挤出了几滴黄褐色的尿液。我用海绵帮她擦洗了一下身体,帮她脱掉脏兮兮的内裤,从我的行李厢拿了一条棉内裤给她换上。

扶她躺好之后,我在前座和后座中间窄窄的空隙塞了一条毯子,让自己有充足的空间可以伸展手脚,而不至于挤到黛安。先前我开车的时候,西蒙只睡了一会儿,所以,他一定跟我一样筋疲力尽……不过,他并没有像我一样,被人家用枪托敲脑袋。我头上被艾伦弟兄敲到的地方肿了一大块,只要手指按到肿块附近,我整个脑袋就嗡嗡作响。

西蒙站在几米外的地方,看着我帮黛安清洗身体。他紧绷着一张脸,大概很不是滋味。我叫他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以一种充满渴慕的眼神望着那片一望无际的盐湖盆地沙漠,望着那一片虚无世界的中心。

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车子这边,垂头丧气地钻进驾驶座。

我缩起身体挤进前座后面那一片狭小的空间。黛安似乎还在昏睡,可是,在我睡着之前,似乎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按在了我的手背上。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又是晚上了。西蒙已经把车子停在路边,要跟我换班。

我爬下车,伸了个懒腰。脑袋还是隐隐作痛,脊椎抽痛,仿佛患了永久性的老人骨节瘤。不过,我的精神还是比西蒙好。他一钻进后座立刻就睡着了。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只知道我们在40号州际公路往东的方向,而且这边的土地比较没那么干旱了,公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灌溉农地,红色的月光从天上遍洒而下。我看了看黛安,她似乎还可以,呼吸的时候没有露出痛苦的样子。车子里混杂着一股病房的血腥味和汽油味,于是,我把车子的前后门都打开,让空气流通了一下,把那股怪味道散掉。然后,我又坐回驾驶座上。

公路上方的天空散布着几点疏落的星光,星光非常微弱,几乎看不清楚。我忽然想到了火星。现在火星还有时间回旋透析膜包围着吗?或是也像地球一样,已经消失了?可是,我不知道火星在天空的什么地方,而且,就算看到了,我恐怕也不知道那一颗就是火星。不过,我倒是看到了那条谜样的银线,在夜空中非常显眼。我们还在亚利桑那州的时候,西蒙就指给我看过,当时我还以为那是喷射机尾巴凝结的蒸汽。今天晚上,它变得更显眼了。那条线已经从地平线移动到接近天顶的地方,原本是一条微弯的弧线,现在变成一个椭圆形,看起来像是一个扁平的英语字母O。

此刻所看到的天空和当年我在大房子的草坪上看到的天空,已经隔了三十亿年的漫长岁月。我心里想,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天空一定隐藏了无数的秘密。

车子开动之后,我打开仪表板上的收音机,看看能不能收得到信号。前一天晚上,收音机听不到半点声音。我试了半天,还是收不到数字信号,不过,最后终于接收到了一个当地的调频电台。这种乡下地方的小电台通常都是放乡村音乐,要不然就是传教,不过,今天晚上它倒是一直在播新闻。我听到不少消息。后来,信号又慢慢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杂音。

听了收音机里的新闻,我发现当初决定躲开大城市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几个主要的大城市目前都成了灾区。那倒不是因为抢劫或暴力事件。这类事件出乎意料地少。这些城市会变成灾区,反而是因为公共设施彻底瘫痪。当那个巨大的红太阳从地平线缓缓上升的时候,看起来很像是预期中的世界末日。大家干脆躲在家里,和家人聚在一起,等待死亡降临。结果,整个市区空荡荡的,只剩下极少数的警力和消防队。医院里人手严重不足。有极少数人举枪自尽,要不然就是喝下严重过量的酒,吸食超量的古柯碱、麻醉药或是安非他命。一些人疏忽了一些小地方,立即导致了严重的问题。有些人忘了关上瓦斯炉,有些人开车开到一半不省人事,有些人死去的时候烟头掉到了地毯上。当地毯开始冒烟,窗帘开始起火燃烧的时候,没有人打电话报警。就算有人打了,很多消防队都没有人接电话。只要有一家失火,很快就能蔓延到整个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