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不安的夜(第4/8页)

“没错。”

“你有跟他说你要接这个工作吗?”

“我说我会考虑。”

“你现在有吗?你有在考虑吗?”

她好像在暗示什么,可是我猜不透:“应该有吧。”

“我觉得你没有。我觉得你已经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了。知道我的意思吗?我觉得你只是来跟我说再见。”

我说:“大概是吧”。

“那么,说再见最起码也要过来坐在我旁边说啊。”

我愣愣地移到沙发那边坐下。吉赛儿抬起腿,把脚放在我大腿上。她穿着男生的袜子,一双菱形图案的绒毛袜,看起来有点滑稽。牛仔裤的裤管往上缩,露出了脚踝。“你这个家伙看到枪伤都不会畏缩,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蛮会躲镜子。”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意思是,很明显,黛安和杰森在你心里还是阴魂不散。特别是她。”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还会在乎黛安?

或许我是想证明自己不在乎。或许正因为这样,我们后来才会一起摇摇晃晃地走到吉赛儿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又抽了一支烟,然后倒在粉红芭比图案的床罩上,在大雨漫涣的窗下激情缠绵,相拥入眠。

激情过后,恍惚中,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吉赛儿的脸。几个钟头之后,我醒过来,心里想:天啊,被她说中了,我确实早就打算要去佛罗里达了。

后来,杰森那边和医院这边的事情都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安排妥当。那段期间,我和吉赛儿又碰过一次面,但只是一会儿。她到汽车卖场找一辆二手车,我就把自己的车卖给了她。我不想冒险开车横越美国(州际公路上的抢劫案以两位数的速度在成长)。我们都不提那天亲密的事,反正就像雨天一样,风雨过后也就烟消云散了。那只是有人微醺之后的善意举动,说起来,应该算是她的善意吧。

除了吉赛儿,西雅图好像没什么人需要我特别去说再见,公寓里好像也没多少东西需要留着。除了一些数字档案和几百张旧音乐光盘,好像没有更实质的东西了。档案显然没有携带上的困难。要走的那一天,吉赛儿帮我把行李堆进出租车的后行李厢。

“西雅图机场。”我交代司机。出租车开上车水马龙的街道时,她向我挥手道别,看不出特别感伤的样子,只是有点依依不舍。

吉赛儿是个好女孩,可惜却过着危险的生活。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我希望她撑过了后来的那场大灾难。

飞往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的班机是一架老旧的空中客车。客舱的装潢很陈旧,椅背上的电视屏幕寿命已尽却没有更换。我们那一排座位,靠窗的是一个俄罗斯生意人,靠走道的是一个中年妇人,我坐在他们中间。那个俄罗斯人脸色阴沉,懒得搭理人,不过那个女人就很想聊了。她是一个专业的医疗报告转译师,正要去坦帕市探望女儿和女婿,住两个星期。她说,她叫莎拉。飞机使劲地爬升,飞向巡航高度,我和莎拉正聊着医疗用品店。

中国人那场烟火秀之后这五年来,为数惊人的联邦政府预算流向航天工业,然而,只有极小的比例投注在商用航空上。或许正因如此,这些重新装修过的老旧空中客车现在还在飞。那些钱都流进了爱德华·罗顿的口袋,用在他在华盛顿的办公室所管理的时间回旋探测计划上。那些计划是由位于佛罗里达的近日点基金会中的杰森设计的。最近,计划也涵盖了火星改造。克莱顿政府通过国会议员为所有的花费护航。有一票听话的议员很乐于表现一下,让老百姓看得见他们对时间回旋有所作为,这样可以振奋民心。最妙的是,根本没有人期待立即看得见的成果。

联邦预算有助于地方经济维持正常运作,至少在西南部、泛西雅图地区和佛罗里达沿海地区。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而表面的繁荣就像一层薄冰一样不堪一击。莎拉很担心她女儿。她的女婿是一个有执照的配管工人,在坦帕地区的天然气公司上班。最近,他遭到了永久解雇。现在,他们住在拖车屋里,靠联邦政府的救济金过日子,还要想办法养一个三岁的小男孩,也就是莎拉的外孙布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