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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到了夏天,距离我们来到这里已经整整一年。卡堤基又来了一批的新生,搭乘着小巴士,和我们当初差不多,只不过没有一个是海尔森毕业的学生。就某些方面来说,这点倒是让我们宽心不少:我想我们一直担心,新的一批海尔森学生只会让情势变得更加复杂。不过,至少对我来说,没有海尔森的学生出现只是更加令人感觉,海尔森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遥远,维系我们以前这群学生的记忆,现在也一点一滴地消磨光了。这不只是因为汉纳开口闭口总是提到要学爱莉丝的榜样提早受训,或其他像是劳拉找到非海尔森毕业的男朋友,而是大家几乎已经忘了海尔森曾经和我们关系非常密切。

当然还有鲁思,常常假装忘记以前在海尔森发生的事情。好吧,或许多数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实在越来越无法忍受她的行为。例如说吧,有一次我们早餐吃了很久,餐后我们坐在厨房餐桌边,在场的人有鲁思、我,还有几位旧生。其中一个旧生提到了深夜吃干酪会影响睡眠,我便转过身对着鲁思说:“妳记得洁若汀小姐以前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吗?”我只是顺口提了出来,鲁思其实只要微微一笑或点个头就行了,她却偏偏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好像我说的事情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似的。等到我向学长姊解释说:“洁若汀小姐是我们的监护人。”鲁思才皱着眉点了点头,彷佛她刚刚才想起我说的这个人是谁。

那次我没有和她计较。但还有一次,我就没那么轻松放过她了。就是我们晚上坐在外面一个破公交车亭的那次。当时我很生气,她在学长姊面前玩这套把戏是一回事,但当我们两个人独处,而且正说到严肃的话题,她又跟我来这一套,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时我话说到一半,提到海尔森那条穿过大黄根区往下走到池塘的快捷方式向来禁止学生行走。鲁思却又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我搁着原先要说的话,对鲁思说:“鲁思,妳不可能忘记吧。别装蒜了,拜托。”

若不是我太过尖锐,让她下不了台──我本来可以开个玩笑,继续说下去就算了──鲁思应该就能了解自己的不合理,开始自我解嘲。但是我这样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当然她也就回给了我一个愤怒的眼光。“那又怎样?大黄根区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妳打算说什么,继续说下去就是了。”

时间有点儿晚了,这个夏天夜晚的天色越来越暗,最近下了一场雷雨,旧公交车亭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因此我满脑昏钝,说不出大黄根区有什么重要性。后来虽然我很快就放下这个话题,继续原先的讨论,但是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冷淡,这样的气氛更是无助于我们面对当前的棘手问题。

若要解释那天晚上我们谈话的内容,我得稍微回头说一说更早以前的事。实际上我得回溯到几个礼拜以前的初夏。那时我和一个名叫蓝尼的旧生交往,老实说,维系这段关系主要只是性行为。但是蓝尼突然决定开始受训,而且很快就离开了。这件事让我心里有点儿不安,这期间鲁思对我很好,不动声色地照顾着我,若是我的模样有点儿忧郁,她便设法逗我开心,也常常为我做些小事,像是帮我准备三明治,或是替我做部份的清洁轮值工作。

后来大约是蓝尼离开以后两个星期,我和鲁思两个人深夜坐在我的阁楼房间,一边喝着马克杯的茶、一边聊天,鲁思开始让我觉得,有关蓝尼的事情都变得非常好笑。蓝尼那个人不是那么坏,但是当我对鲁思说起他的私事,却样样都显得十分可笑,我们两个人始终笑声不断。后来,鲁思伸出手指上下翻了翻壁脚板旁边一堆一堆的卡带,她一边笑着,一边漫不经心地上下翻看。但是事后我突然有个念头,怀疑这件事并非偶然,说不定鲁思几天前就注意到了,甚至仔细地检查确认过,只是一直等待一个“突然看到”的最佳时机。几年后,我略略向鲁思暗示这个推测,她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或许是我错了吧!总之,我在房间里每每提到可怜的蓝尼的某件小事,我们两个人便笑得合不拢嘴,突然间,笑声就像插头被拔了出来一样。鲁思侧躺在我的毯子上,在微光中看着我的录音带盒,接着茱蒂.布里姬沃特的录音带就在她的手中。鲁思沉默了一会儿,那段时间像是一辈子那么久,然后她说:“妳找到这卷录音带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