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疼!(第2/3页)

穿过狭窄的长廊,我们来到左塞尔金字塔前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广场,我们分开各自参观。突然,我的左耳里响起尖锐的呼哨声,仿佛你的耳朵里有一只铃铛,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不得不说,当时的我吓坏了。我没有想到这初夜般的极端体验一生会遭遇两次。

耳朵里的呼哨声带来的刺痛甚至蔓延至咽喉。我坐在金字塔前的石头上,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深蓝色的苍穹和壮丽景色融为一体。是的,院子上方天空的颜色甚至比外面的天空的颜色要深!痛感没有加重,却仍在不断蔓延,钻进身体的各个角落。三月的阳光依旧强烈,和地中海地区八月的艳阳并无二致。突然,整个左塞尔金字塔前的宁静和空旷再次向我袭来。这一次,声音变得模糊,你只能听见鸟儿在古老的金字塔缝隙内筑巢的声音,阿拉伯男孩跑步经过的脚步声……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身体里静极了,仿佛四千五百年来的寂寞都在我的身体里。当然,疼痛还在。我从石头上起身,往金字塔走去。我靠近它,它也在靠近我,直到我再也无法迈出步子,直到它变成一堵三角形的高墙,耸立在我面前。再往前走,就是天空,就是地平线,院子外的一切都消失了,都不见了。终于……我遇见了它。在这盛大的时刻,我切断了和外部世界的所有联结。

*

M就在我身边。

“不要和我说话,让我一个人享受静谧。”我说。

我们没有说话。

我们向着金字塔附近的考古现场走去。那儿有一处台阶,台阶尽头有一处高台,高台的另一侧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我猜,深渊的尽头正是墓穴,埋葬法老左塞尔的地方。上次我来到这里,没能深入地下。但那一次仅仅置身地平线上,仅仅是地面上的风光,就已经让我为之沉醉。

M先爬上台阶,突然,他捂住自己靠近金字塔方向的右耳。

“你听见了吗?”他问我。

“什么?”我想,我已经猜到了。

“呼哨声!”

“我也听到了,实际上,十二年前我就听到过。我的耳朵还受伤了!”

“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M一边说,一边摇着脑袋。

台阶的尽头站着一位维护秩序的景区警察。埃及大概有几百万这样专门负责景区安全的警察。他们穿着黑色羊毛制服,看起都像是同一个人:肌肤黝黑,身材精干,轮廓充满雕刻感。他们就像是亲兄弟。没错,他们都会说英语。

M快步走了过去,紧张地问:

“你听到了吗?”他说着,指向金字塔和深渊之间的空地,确切地说,是指向法老埋葬的地方和墓室之间。

年轻人脸上突然绽放出明媚的笑容,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说:

“每一天,先生!上到台阶的第三层就能听到!您也能听见,谢天谢地!原来其他人也能听见这声音!”

*

这一次,我的耳朵又疼了两天。

*

我们继续说说声音的事吧。我在写作时,会打开声音设备,其中一个用来播放音乐。每一篇游记都有特定的音乐、特定的声场与之配合。写到圣托里尼时,我会放圣母合唱团的作品;重返威尼斯时,我则会配上意大利歌剧和阿根廷的探戈;至于科托尔,更适合《红白蓝三部曲·蓝》的原声;和埃及最配的,则是《佛之吧》系列。

我的游记与音乐配合得丝丝入扣。

另外一个声音设备是录音机。

葛兰·彼德洛维奇曾对我和M说,为了防止散步或者搭车时灵感来袭而没有笔记录,他专门买了一只录音笔。这主意让我兴奋。因为M经常找不到眼镜和纸笔,而“紧急情况”总是不顾时间地点,翩然而至,稍纵即逝。于是,我们也买了一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这样,我的丈夫即使没有眼镜和纸笔,也可以记录他的想法。有了录音笔,他甚至不用放下手中的东西:书、报纸、餐巾甚至账单……我也会用这只录音笔。旅行途中,我把它带在身边。有好几次,它派上了大用场。它不仅记录了我们对于稍纵即逝的瞬间的“点评”,更重要的是,它记录了场景里所有的声音。它记录了莫斯科街头的喧闹,威尼斯博物馆里游客们模糊的对话,阿拉伯商人的吆喝,开罗的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