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9页)

我见到伯爵就如同见到亲人一样。当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坦诚地把我在地下室里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而他则向我述说了我走后修道院里发生的事情。从他的话中我得知:当人们在监狱里发现莱娜塔的尸体时,谁都没有怀疑她是被恶魔整死的,这也成了反对她和她的朋友们的新的罪证。福马法师丝毫没有认为案件已结束,他立即叫来许多他怀疑可能与魔鬼交往的其他修女进行审问。她们所有的人在遭到最初的拷打之后,都急忙称自己罪孽深重。根据修女们的供词,整个修道院的修女和虔诚的玛尔塔师太都犯有可怕的罪孽:与魔鬼签定协议、参加巫婆狂欢夜会、参加魔鬼的祈祷,等等。仿佛多节蛇一样,指控扩展开来,很容易想象到,伯爵、我以及米海里的名字都将被牵连到侦讯案件中去的。

“我特意赶回来警告你,鲁卜列希特,”伯爵最后说,“当然,我也有被指控的危险;但福马,这个可鄙的忒耳西忒斯(1)未必敢直接威胁我。无论如何,你不必为我担心。你要知道,我记着西塞罗在他的《论友谊》中的遗言,对于我挺身而出帮助你,我丝毫不后悔。我可能已为我们的夜间之行付出了很高的代价,尤其是你的逃走成了指控的重要罪证。所以,我劝你立刻离开这个地区,并且暂时换换名字。”

我,不言而喻,立即对伯爵一直给予我的帮助表示了谢意,并回答说:他的忠告与我的决定不谋而合;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这时他表示要给我一些钱,既作为我的秘书工作的报酬,也作为友好礼物的一种形式。但我决定拒绝了,因为即使不收钱,我已在很多方面依赖于他,这使我感到很不安。伯爵流下了眼泪,他拥抱我,亲吻了我,尽管这个吻不是处于平等地位上给予的,而是作为一种仁慈或者一种礼貌。但此时我高兴地回忆起它,因为伯爵在做所有的事情时都像一个孩子似的天真无邪、心怀坦荡。

第二天一清早,我离开了冯·维伦的城堡,在到达阿捷纳乌之前一直骑着伯爵的马。以后的路程我是徒步走的,在回答人们提出“你是谁”的问题时,我回答说:我原是一个兵,现在回家乡去,我的名字叫贝尔纳德·科奈茨。我一直朝南走,因为我十分想看看自己的故乡洛茨海姆,我已离它很近了。经过三天的旅程之后,我回到了自童年时代起就非常熟悉的绿色山冈戈赫瓦里德。

我在洛茨海姆山脚下的一个“哈博莫特”旅馆过了一夜。利用这个机会,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老板有关自己的双亲以及我童年与青年时代所有亲近的人的情况。我得知,感谢创世主,我的父母都健在,我的姊妹和兄弟们生活得都很幸福和富裕,他们都以为我死在进军意大利的途中了。我还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童年时代的朋友,可爱的弗里德里赫已不在人世了。但根据旅馆老板的话来判断,在其他方面,我们的洛茨海姆没有多少变化,恍若不是过了几十年,而仅仅是与药房主人、当地神父、面包商以及铁匠才分别了几天。

拂晓,我沿着孩童时就走熟了的小路向故乡城市走去。我已多年没看到它了,每当我回忆它时就像回忆童年时听到的童话故事一样;但它始终十分清楚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就仿佛前一天我刚刚走遍全城似的。如果说,当我在海外流浪多年之后,重又从远处、从驳船上看到科隆城的轮廓时曾十分激动;那么现在,故乡的、自幼就熟悉的瓦房盖,对于我精疲力竭、没有任何保护的心灵来说,不啻沉重的打击。我不得不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一下,让心跳静下来,否则,我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我不想进城,因为不想像圣经里的浪子那样、穷酸酸、可怜兮兮地出现在父母面前:这于我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耻辱,而给他们只能带来无益的悲哀。所以最好还是让他们相信我已不在人世了,对此他们早已适应了。然而,我迫切地想看到我们的房子,我在那里出生并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与少年时代。我感觉到,那个老房的外貌对于我的心灵来说将是一副强身剂,给予我开始新生活的力量。所以,我离开大道,爬上村庄后面的陡峭山坡,那是一个平时空无一人的地方,从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洛茨海姆,特别是坐落在山边的我们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