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9页)

当我确信莱娜塔真的离去了,我给她合上眼睛,轻轻亲吻她那覆盖了一层冷汗的前额。尽管那一时刻我全身心地爱她,我的爱情绝不比诗人们歌颂的爱情弱,我仍做了发自内心的祈祷,祈求她的愿望得以实现,祈求她能遇到自己的马迪埃尔,并在死后得到安宁和幸福。在这之后,为了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我坐到牢房地上莱娜塔尸体的旁边。她的死不仅没有使我丧失思维能力,反而返还了在我看到她受苦受难的场面时失去的冷静。我的眼睛里的泪水干了。经过短暂的思考,我认定:为了一个已无生命的身体而使自己的生命和那么慷慨地帮助我的伯爵的荣誉遭受危险,是不明智的;我所能做的最明智的事情是——悄悄地离开。做出这个决定后,我最后一次亲吻了已死去的莱娜塔的嘴唇,然后把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又一次把目光停留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以把它的特征永远铭记下来。我拿起自己的火把,离开了这个注定不祥的地下室。

我承认,当我走在黑暗的牢房和通道里时,返回去与莱娜塔死在一起的念头几次掠过我的脑海,但我用合乎逻辑的论据使自己镇静了下来。走完整个返回的路来到夜空下,米海里正等待着我。看到我,他叫起来:

“你可出来了,鲁卜列希特先生!早就该走了!每一分钟我们都可能像老鼠在捕鼠器里一样被抓住。可姑娘在哪儿?”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看守入口的修女快步走过来,急促地又问了一遍:

“修女玛丽亚在哪儿?”

我告诉他们说:

“修女玛丽亚死了。”

我刚说完这句话,虔诚的修女就像一只发疯的猫一样窜过来,她抓住我的衣领,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完全可能把整个修道院都惊醒:

“这是你杀死了她,卑鄙的家伙!”

我用力摆脱掉这个女人,用手堵住她的嘴,说道:

“我以圣洁的基督身体发誓:修女玛丽亚不是死在我手里。但如果你再喊,我就把你真地杀死。”

说完这话我把她推开了。修女倒在地上,啜泣起来。我和米海里急忙穿过空旷的院子走向出口大门,另一个看门的修女立即默默地给我们打开了门。

我们走出修道院,米海里问道:

“这么说,我们的事情没办成?”

我回答:

“是的,没办成。但我不回营地了。告诉他,我回城堡去了,在那里等他。”

米海里一句话也没说,把我送到斜坡,那里有两匹马正等着我们。他帮我坐到鞍子上。我临走时给了他一个金皮斯托尔,说:

“你知道,米海里,我不富有,但我想奖赏你,因为你为了我而使自己冒着死亡的危险。如果我们在修道院被人碰上,我们两个人都得被吊到火上去。”

说完,我才用马刺刺了一下马,骑着它驰入黑夜。我又独自一人,这在当时犹如海豚游到水面上一样,对我来说是十分需要的。

我不知道通往伯爵领地的确切道路,我放开缰绳,让马在草地、峡谷和沟中朝着通往城堡的大致方向奔驰。此时此刻任何具体的事情都没有想,一个清晰的意识控制了我麻木的心灵:在有着如此之多的国家、山川、河流和人们的所有土地上,我重又孤独一人了。有时我又回想起莱娜塔弥留时扭曲的脸,一想到我再也看不到它的时候,我便情不自禁地在寂静的黑色田野里痛苦地呻吟起来。受到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吓的鸟从自己的窝里飞起来,在我周围盘旋着。

天亮时,我辨明了方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早祷前我到达了维伦的城堡。对于我意外的没有和伯爵一起回来,城堡里的人很惊讶。他们怀疑我犯了什么罪过,尽管我的归来与这种荒谬显然是矛盾的,但最终他们还是放我进了城堡,允许我住进自己的房间。我已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了,在这段时间里我经受了充满绝望、恐惧和悲痛的整个生活。走进房间,我一头扎在床上,一直睡到黄昏时。晚上,伯爵夫人克制着对我的藐视,把我叫到她房间,询问了此次我们与大主教一起远行的情况及我返回的原因。但我感觉身体还不太好,编不出逼真的事情。因而,看上去,伯爵夫人把我当作失去了理智的人。第二天城堡里所有的人与我打交道时都提心吊胆的;若不是伯爵傍晚回来了,他们恐怕最终会认为有必要给我带上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