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4/8页)

我接受的工作丝毫没有成为负担,因为伯爵主要喜欢幻想自己的科学论文,很少真的下功夫去撰写它。每天他把我请到他的书房。我削尖铅笔,铺好纸,准备根据口授进行录写;但我经常写不出一两行字,因为伯爵或者起劲地向我解释自己论文的下面几章,或者和我聊起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不过,这些谈话并不使人感到疲倦,而往往对我很有益处。至于那引起我多少记录下来的文字——其寓意深远的标题是《关于北方(星)空的数学论文》——我将不会透露它们的内容,因为伯爵在很多方面给予了我难以估量的帮助,并且他在很多其他领域表现出他是一个有知识的、很聪明的人。

关于伯爵本人以后我还要详细地谈一谈,这里仅仅指出,他很爱夸耀自己的极端无神论,并时常嘲笑我从经验中得出的有关魔法显灵的现实性的看法,在我们的一次谈话中,他随便地问起我对于那次我们俩人都是见证人的、用咒语呼唤希腊人海伦的实验是怎么看的。我坦率地解释说:我觉得那个实验是非常出色的,骑士罗伯特没能使它做完,我非常遗憾。伯爵哈哈大笑,对我说:

“你非常轻信,鲁卜列希特!难道在城堡里的姑娘中找一个同谋者很难吗?为了两个盾,任何一个姑娘都会同意扮演海伦的角色,而且用不着什么技巧!我甚至几乎确切地知道我们应该怀疑谁。”

我很清楚:没有比闭上眼睛不看的人更眼瞎的了。我没有试图去开导伯爵,没再说话。

还有一次,伯爵问我对于占星术是怎么想的。我引用了众所周知的一句话:“星座不会说谎,但占星家很会说关于星座的谎。”(5)但伯爵愤懑地反驳道:

“我以赫拉克勒斯的名义发誓,我没承想能从比科·得拉·米兰多拉的信徒嘴里听到这样的看法!根据星体的位置寻求预测,如同从一年四季的变化中推导出自己的命运,因为二者都服从于物理规律。”

这里正好应该指出,伯爵虽然大谈所有“新人”之间的“兄弟情谊”,并视自己为波乔·勃拉乔里诺和埃涅·西里维的学生,但当我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他之后,他便经常对我以你相称了,对此我不认为有什么必要。

在冯·维伦伯爵的城堡里的这种生活持续了大约半个月,在这短暂时间的后期我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尴尬,隐约地渴望着总是支配着我生命的变化。可能,与我模糊的愿望相一致的还有我的命运,它该把我带入到我所经历的故事里最后的、可怕的事件中了。有一天,我按照自己的职责坐在伯爵房间里的桌旁,正听伯爵长时间地讲解有关星球与太阳之间的距离的问题,忽然信使走进屋来;由于他带来的信件的重要性,事先没有通报就放他进来了。这是关于特里尔大主教约翰的消息,他正前往出现了新的异端邪教的圣乌里弗修道院,今天晚上他打算在冯·维伦的城堡里过夜。

伯爵说了几句恭敬的话,让信使走了。但当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听到一连串的抱怨和责怪。

“唉!”他说,“我的自由结束了。我不能再尽情地享受献身于缪斯的快乐了!唉,为什么我不是一个普通的诗人,除了为阿波罗供奉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职责,或者,为什么我不是个只知道自己书本的穷学者!”

接着,他又恼恨地滔滔不绝地数落起自己的宗主,嘲弄地把他与另外一个宗教界的公爵、我们高尚的同时代人、大主教马戈捷布尔斯基以及曼茨斯基·阿里勃列赫特相比较,把后者几乎奉为人的楷模。使伯爵感到特别苦恼的是他有顾问的称号,至少在几个白天的行程中必须陪同大主教,他当时宣布我也得跟他一起去,因为他无论如何不想中断自己的论文工作。我当然十分乐意地同意了,丝毫也不想在伯爵外出时自己留在城堡里。但当时我决没有想到:这次出行将是注定不祥的,大主教约翰的到来只是命运之神手中的一步棋;为了达到自己隐秘的目的,命运之神也玩弄帝国的公爵选帝侯,就如同玩弄一个普通小卒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