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8页)

“您,鲁卜列希特先生,可能发现我们遮住了您的优点;没有我们,您会轻松地出人头地。我们慷慨地为您让出地方。”

我根本无意与他用俏皮话进行一对一的较量,因此,我默默地向博士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房间。这当然很没有礼貌,而且可以被理解为一种侮辱。所以,假若这些札记落到浮士德博士本人或者他的某个朋友手里,我要赶紧在这里申明:我的两个旅伴的行为中所有令人不快的事,我完全都归到靡非斯托非勒斯一人的账上。关于浮士德博士本人,在不同时间我对他有过不同的看法,但归根结底我应该承认:我的测深锤没能测出他的生活和灵魂的所有深度。至今他仍像歌利亚(4)在地平线上的影子一样矗立在我的记忆中。

博士临行前,我已是作为一位在城堡里的一个观者在场的。在这告别的场面中,针对来访的客人们又出了不少洋相。骑士罗伯特讲了一段冷嘲热讽的话,感谢博士的来访;而太太们给靡非斯托非勒斯戴上了用她们自己在房间里养的花编成的花冠。必须承认,这个出家人戴着这个不适宜的装饰显得相当可笑。我看着自己前不久的旅伴,竭力从他们身上抓住形成有关他们的民间传闻的那些特点,我不得不说,他们为各种猜想提供了不少依据。博士疲倦的安然神色不难解释为一个已知道自己命运的人的冷漠,而在靡非斯托非勒斯快捷的动作中人的想象力可以轻易的看出某种非人的、魔鬼的东西。甚至于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们那个阴郁的黑胡子车夫也可以看成是一个被地狱的火晒黑了的普通的鬼,他不习惯于缰绳,而习惯于使用搅动地狱中已燃烧着的煤的火钩子。前不久我曾乘坐过的马车在城堡铺砌的庭院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慢驶过吊桥,沿着维舍尔河时隐时现,而我在遐想中几乎是等待着:在某个拐弯处,就像民间童话中写得那样,马车变成一个核桃壳,四匹健壮的马变成白老鼠。

那天晚上,伯爵的其他客人们,骑士们和太太们,也都各自回家了,城堡里只剩下它早时的居住者,而这些人也不少。一方面是城堡里的上流人:伯爵本人、伯爵夫人路易莎、她的两个女伴、骑士罗伯特、司法总管、神父以及其他此类人员;另一方面是众多的奴仆,从射手和狩猎人到普通的仆人。我自然还留在上流人中间,我的教育给了我这一权利。我既被邀请在大饭桌上吃饭,也被邀请参加晚上在伯爵夫人那里的谈话。但我必须承认,我在城堡里的地位是模棱两可的。伯爵一个人始终待我很友好,有时我们的神父有意识地和我争论一番,但伯爵夫人和骑士罗伯特竭力装出一副不愿理睬我的样子。我没有努力去与任何人接触,脸上一直保持着刚来城堡时的那种严肃的假面孔,甚至在饭桌旁也宁愿沉默不语,尤其是伯爵和他的堂兄弟喜欢争论一些我不太了解的政治问题,比如,关于皇帝要恢复施瓦本联盟的愿望和企图,关于乌里利赫亲王返回维滕贝格后那里的情况,关于由于明斯特被包围和即将召开的沃尔姆斯国会,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

如今回忆我在城堡里一半是作为朋友,一半是作为仆人而度过的那些日子,对于我当时并没有感到身上承受的压力,我并不感到十分诧异。这是因为经过半年与莱娜塔在一起的痛苦生活和阿格涅莎充满激情的短暂交往以及与浮士德博士在一起的四天旅行中各种各样的奇遇之后,我的心灵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麻木状态,恰如某些毛虫过冬那样。

浮士德博士走后,我被安排在另外一间也同样舒适、体面的房间,它在城堡的西部塔楼上,窗户朝向绵延起伏的阿尔山,伯爵允许我翻看他书房里的藏书,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个,在窗旁手捧着书度过的。偶然的幻想刚一吸引住我的注意力,我立刻便会使自己返回到已打开的书中来。我就这样读完了好几部过去不熟悉的优秀著作,主要是旅行方面的,其中有彼得·马尔蒂尔·安吉叶里乌斯的出色作品。他在自己的十日游记中生动有趣地描述了新大陆的发现、新西班牙最初的成就以及它们在卡斯蒂利亚宫廷里造成的印象。尽管有许多空闲时间,我并没有沉溺于对自己的爱情的遐想,因为触及内心似乎已愈合的创伤是可怕的。我宁愿不去回想,如同用不思考的盾牌来躲避毒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