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9页)

我的自信语调对马特维产生了影响。他沉默下来,沉重地坐到沙发椅上,嘟囔着:

“好吧,我听听你的诡辩。”

我把阿格涅莎扶起来,因为她已晕头转向。我把她送到门口,随即关上了门闩,回到屋子里,在马特维对面坐下,竭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开始讲述。一如既往,当我需要行动时,清晰的思路和坚强的意志便回到了我身上。

根据一个粗鲁的、头脑简单的人所能接受的程度,我向马特维讲述了是什么样的事情把我逼到了极度绝望的境地,把阿格涅莎的探望作为教会所赞许的、类似探临或探望病人的一种仁慈行为做了描述。我一再强调,不论是以我这方面来说,还是从阿格涅莎方面来说,都谈不上爱情,更谈不上其他更低下的感情,我们的关系没有超出兄妹关系允许的限度。马特维所看到的场景我主要是用和阿格涅莎的善良来解释的:她为我的痛苦而流泪,为我整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而焦虑不安。当然,我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令人信服地讲述这一切的。我想,伪善的演说家之父马克·图利·西塞罗听完我这番假仁假义的话之后,也会赞许地拍拍我肩膀。

随着我的解释,马特维平静了一些,作为回答,他提出了要求:

“这样,老弟,你以基督的圣体和圣母在天堂的极乐起誓:在你和阿格涅莎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我自然十分严肃地起了誓。然后,马特维对我说:

“现在,你听听我要对你说的话。我不懂细腻的感情,也不想懂;但关于阿格涅莎,你连想也别再想了。如果你向她求婚,我也许不会拒绝;但这些同情和温柔不是她所需要的。她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丈夫。你最好不要和她见面,也不要捎给她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马特维从沙发椅上站起身,准备离开了;但又改变了主意,走到我跟前,用比较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还想再说几句,鲁卜列希特:你最好离开这里。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劝你这样做的。昨天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议论,我感到很可怕。人们说,你和你跑掉的女朋友在搞巫术,还做些更坏的事。我,当然,不相信这些话,但你自己知道,受刑时一个人什么都会招供的。人们已经在谈论,说应该追究你的责任。你在这儿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你自己也知道,一个人无所事事,就会胡作非为。总之,听我的话,我诚恳地对你说:离开这儿,而且要快!”

说完,马特维仍然没有向我伸出手,转过身,走出了房间。我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这件事发生得如此之快,其中悲剧与轻松喜剧交织在一起,它以最刺激的方式对我产生了影响,这很好。我体验到一种感觉,仿佛在睡梦中被冷水浇头,我惊恐地环顾四周,浑身战栗,但我醒了。我逐渐平静下来,对自己说:

“还不清楚吗?这件事是命运之神给你安排的,为的是把你从你的灵魂已深深陷入其中的、无所事事的泥潭中拉出来再耽搁久些,你感情中的好的部分也会长出一片沼地苔草。应该选择一样——或者是活下去,或者是死去:假若你不会生活,那就立刻死去吧;假若你不想死,那就活下去,但不要像只蜗牛!整天哭泣,为某个人的善良而百感交集,这不配做一个,按彼科·得拉·米兰多拉的话来说,置身于世界中心点以环视万物的人!”

这些简单的推论我本应自己想到,用不着马特维的说教。它们使我清醒了,我开始用正常人的眼睛审视自己的处境。很清楚,我该离开科隆城了,在这里我已没有任何理由待下去了,而且正像马特维说的那样,有可能发生对我来说十分糟糕的事情。我马上开始准备行装:清理物品——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好几个月,积攒了不少东西;清点自己的钱款——我还有一百莱茵盾,它们使我还不能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穷人。往哪儿走,当时我没有明确的决定;只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我不会去故乡洛兹海姆,回父母那里。即使是当时,作为一个两手空空、毫无指望的倒霉的家伙回到父母身边,对我来说也是不可忍受的,父亲肯定会当着我的面说:“你曾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你现在还是这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