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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整整一夜和第二天一天,没遇到什么麻烦就到达了奥地利。报纸上尽是谴责、抗议和关于边境事件的一般报道——这些事件当然是由弱小的一方挑起来的——战争之前往往是这样。我看见火车上满载着军队,可是和我交谈的人,大多数都认为不会发生战争。他们料想会有一个新的《慕尼黑协定》。他们确信欧洲其他的国家都太软弱,太腐败,不敢冒险跟德国作战。这与法国的情况完全不同,在那里,人人都认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受威胁的一方往往比侵略者知道得更多,也知道得更早。

“我到了费尔德基希,在一家小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那时是夏天,正是旅游季节,所以我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两只手提箱使我显得很有气派。我决定舍弃它们,以便轻装前进——背包将是最合适的装备。这一带多的是徒步旅行者。我预付了一星期的房钱。

“第二天我就出发了。在离边境不远的树林中的一片空旷地上,我一直躲到了半夜。我记得先是那些蚊虫扰得我心烦,后来我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注视着一个水塘里的一条蓝色的蝾螈。一条有冠的蝾螈。它不时地冒出水面来吸一口气,我可以看见它那长有斑点、黄里带红的肚子。我心里在想,在它看来,世界仅止于这个水塘。对它来说,这个小小的水潭就是瑞士、德国、法国、非洲和横滨,全部合成为一体。它冲下去又冒起来,冲下去又冒起来,跟夏季的黄昏极为和谐。

“我睡了几个小时,做好了准备。我满怀信心。十分钟之后,有个海关警卫出现在我身旁,仿佛从地里突然钻出来一般。‘站住!不准动!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准是在黑暗里已经潜伏了很久。我一口咬定自己是个清白的徒步旅行者,可是这一点也不起什么作用。‘你不妨到总部去跟他们这样讲吧。’他说着,扛起步枪,把我推在他的前面,走到离得最近的村子里。

“我给压垮了,惊呆了。不过,我那头脑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仍然是完全清醒的,我在考虑该怎么样逃跑。可是,逃跑是毫无可能的。这个警卫很精通他干的那一行。他走在我的后面,恰恰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要向他进行突然袭击是没有机会的,我跑不到五步准会被他开枪打死。

“到了海关哨所,他打开一间小小的屋子。‘进去。等在这儿。’

“‘等多久?’

“‘等到你被提审的时候。’

“‘你不能马上就提审吗?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干。’

“‘那你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我倒不是担心,’我说着,把背包摘了下来,‘咱们开始吧。’

“‘准备好的时候,我们自会开始的。’警卫说道,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少见的牙齿。他的外貌,他的举止,都像一个猎人。‘明天早晨,值班的警官就要到这儿来。你不妨在那把椅子上打个瞌睡。也只有几小时工夫。希特勒万岁!’

“我在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窗子用木条钉着,门很坚实,而且从外面锁起来了。我可以听到墙的那一边有人在走来走去。逃跑是不可能的。我就坐下来等着。天气很阴沉。后来,天空变得灰蒙蒙的,接着逐渐转成蓝色,亮了起来。我听到人声,闻到咖啡的香味。门开了。我装作刚刚醒来,打着呵欠。一个海关警官走进来。他身材矮胖,脸色红润,看样子要比那个猎人来得随和。‘到底来了!’我说。‘在这个地方打瞌睡,可真是不舒服咧。’

“‘你在边境那儿干什么?’他问道,打开我的背包。‘想偷越出境吗?还是想走私?’

“‘你可曾听到过走私旧裤子的?’我问。‘或者衬衫,这也算违禁品?’

“‘也许没有。可是,你夜里在那儿干什么?’他把我的背包搁在一边。我突然想起身上带的钱。要是被他发现,那我就完蛋了。我默祷着,但愿他不要来搜我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