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橘黄色帽子(第4/4页)

他成年后一直断断续续地接受护理。时光荏苒,很多岁月他甚至都无法记住。治疗之后,他会失去整天整天的记忆,时间变成一系列没有联系的空白。有时他得向护士询问自己当天吃过什么、是否去散过步。当他抱怨自己失去记忆时,医生们告诉他,这是他的抑郁症造成的。事实上,他发现遗忘对自己来说更轻松一些。

尽管如此,最后一次离开贝什利山却非常可怕。看着其他患者带着他们的行李箱和衣服,坐着迷你公共汽车和亲戚的轿车离开,那非常可怕。有些人哭了。有一名患者甚至试图越过沼泽逃跑。他们不想与那些早已将他们抛弃的家人一起生活。他们不想住在旅馆或提供支援服务的住房里。吉姆在接受了再评估之后,一位社工为他在超市找到一份工作。她与米德先生关系很好,他们是同一个业余剧团的成员。而且,她指出,吉姆毕竟可以住在自己的露营车里。有一天,如果需要的话,他还可以买部手机。他可以结识一些新朋友。他可以同他们发短信和聚会。

“可是我很害怕,”他说,“我跟正常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位社工露出微笑。她没有碰他,但她把自己的手放在桌上,就在他的手旁边。“没人知道怎样才算正常,吉姆。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有时我们根本不用考虑这一点,有时这又像追赶一辆已经顺着大街开到半路上的公共汽车。对你来说还不算太晚。你才不过五十多岁。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她说。

下一次吉姆从艾琳身边经过时,他把目光转向别处,绕过她。这时她停下来说道:“小心点,吉姆。工作干得怎么样?”她正把一份烤三明治端给另一名顾客。

她的问题坦率而简单,可他无法回答。他望着自己的鞋子,它们又长又瘦。他的裤子还不到他的脚脖子长。从他还是个孩子起,他的身体似乎就把目光投向了天空,而非其他身体想要填满的衣服和椅子。他买的靴子和软运动鞋都大了一号,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在一夜之间不知不觉又长高一英寸。

吉姆继续直瞪瞪地望着自己的脚,仿佛它们非常有趣似的。他不知道自己能够保持这个动作多长时间,艾琳是否会很快离开。

“别在意我。”她说。

就算不看她,他也能知道她站立的姿势:一只手撑着髋部,双脚四平八稳地踏在地上。这冷场让人难堪。

“一会儿见。”她终于说道。

就在她要离开时,吉姆抬起头来。要直视她的眼睛太过艰难,但他想让她知道——知道什么?他试图挤出一个微笑。艾琳正端着一份加有配料的时令三明治,他拿着自己的消毒喷剂。因此这个微笑并不明显,那不过是略微活动一下他的面部肌肉。他只希望她能理解,不过他想让她理解什么却很难说清。他的微笑有点像挥舞一面旗子,或者用一道光照过黑暗。这就像说:我在这里,你在那里。仅此而已。

她冲他皱皱眉头,仿佛他受了伤。

他得练习微笑。

(1)Tissue(纸巾)和issue(问题)音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