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橘黄色帽子(第3/4页)

在厨房附近,艾琳停下脚步。她把脸扭向吉姆,对他粲然一笑,满脸喜色,然后咚的一声推开厨房门消失了。吉姆哆嗦得厉害,他需要新鲜空气,但又绝不能出去。他必须擦另一张桌子,这次他必须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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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非做那套仪式不可?如果不那么做,会发生什么呢?”精神病院的一名护士曾问他。她是个很养眼的女孩,刚从学校毕业。她说他的灾难意识太强,必须学会面对自己的恐惧。“然后你才会看到它们的真面目,会看到这些仪式毫无必要。”说起他的恐惧,她是如此温和,仿佛那是一件家具,他可以把它搬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忘掉它。他希望她说的是对的。她获得大夫们允许,把吉姆带到一个熙来攘往的火车站,在那里,他没有机会检查那些隐藏的空间、安全出口和入口。当他们步出公交车、穿过火车站前广场时,她说:“你瞧,这全都是你的臆想。”

可是她错了。那里有那么多的人,有那么多的混乱嘈杂——有飞驰的火车、繁忙的月台、没有脚的鸽子、破碎的窗户和洞穴似的透气孔——那天早上他学到的教训是,生活比他以前想象的更危险。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是他从前担忧得不够,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其实对灾难估计不足,他必须采取行动,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他跑进休息室,想偷偷举行那套仪式。他差点撞上车站茶室里的一个蒸汽茶壶,进而给满屋子搭车上下班的人造成巨大伤害。他实在受不了,于是摁响车站警报。过了一个小时——在那么多消防车到达车站以至于所有开往西南部的火车都延误之后,他在一张长椅下被找到,缩成一团。他再未见到那位面孔新鲜的护士。她失去了工作,这也怪他。

后来,当吉姆去取一卷新的蓝色纸巾放进厕所时,他再次不经意地听到艾琳说话。她在厨房,就在原料橱旁边,跟那两个负责送热菜的年轻姑娘说话。

“那吉姆是怎么回事?”他听到她问。听她提到自己的名字,他吓了一跳。这暗示他们之间存在联系,但显然没有。

他纹丝不动地站着,把那卷蓝色纸巾贴着肚子抱着。与其说他想偷听人家说话,不如说他不想待在那里,表现得就像那是不得已的抉择。

“他住在一辆露营车里,在新住宅区那边。”一个姑娘说。

“他没有自己的房子或其他东西,他就把车停在那儿。”她的朋友说。

“他有点……”

“有点什么?”艾琳很不耐烦地问,似乎不管吉姆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人在乎。

“你懂的。”第一个姑娘说。

“有点迟钝。”另一个补充道。

“吉姆有餐纸。”第一个姑娘纠正说。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听错了,她说的是“他有问题”。“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贝什利山上住院。那里关闭后,他无处可去。你不得不同情他。他不像是会伤人的样子。”他都不知道她了解所有这一切。

第二个姑娘说:“他种各种东西,球根植物、种子等。超市减价时,他就买下来。有时他会弄些肥料啥的,闻起来像屎。”

艾琳发出一阵既刺耳又响亮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笑声。不过其中并无恶意。正是这一点打动了他。仿佛她在和他一起笑,这很奇怪,因为他并没有笑。他抱着一卷蓝色的纸扑到墙上,心脏跳得像要爆炸。

“去他大爷的!”艾琳说,“这该死的帽子怎么戴啊?”

“我们用发卡把它别住,你得直接从边上扎过去。”第一个姑娘说。

“去它的!我才不戴这破玩意儿呢。”

“你必须戴,这是规定。还有纱网帽,你也得戴上。”

吉姆没能听到接下来发生的事。门关上了,一下子将她们的声音隔断,虽然仍然能听到,但已听不分明,就像他种植物时世界从他耳畔消失一样。他等了很久,直到感觉保险了,才将那筒蓝色卷纸送到厕所,并给水槽和水龙头消毒。那天上午剩余的时间里,吉姆都在擦桌子,将盘子、碟子端给厨房里那两个说他迟钝的年轻姑娘。顾客们来来去去,但人数不多。窗外,那团降雪云越来越厚,几乎都无法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