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这其间,修道院中又出现了一张新的面庞;此地尽管人来人往,出现过的面孔异常之多,这张新的面庞却不会不引起注意,让你很快把它忘记。这是一个少年,他父亲早就为他报了名,直到今年春天才来修道院入学的。那一天,少年和他父亲把自己的马拴在栗子树下,门房就从大门内出来,迎着他们走去。

少年顺着那棵过了冬还光秃秃的栗子树的树干往上瞧。“这样的一棵树,”他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哩。多么漂亮和稀罕啊!我很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父亲是位上了年纪的绅士,一张忧愁而有点儿皱纹的脸,他对儿子的话全不在意。但门房一见这个少年便心里喜欢,于是回答了他。少年亲热地道过谢,伸过手去说:“我叫歌尔德蒙,来这儿上学的。”门房望着他慈蔼地笑了笑,赶在两位客人的前面穿过大门,走上宽阔的石阶;歌尔德蒙也毫不迟疑地跨进了修道院,心里觉得在这儿已经碰见两个可以结交的知己,就是那棵树和这位门房。

客人先受到了担任校长的神父的迎接,傍晚又得到院长的接见。父亲向他们两位介绍了自己的儿子歌尔德蒙;他们也邀请他,一位帝国的官员,在院中小住一些时候。可他只打算打扰一夜,说是明天必须赶回家去。他把自己那两匹马中的一匹留赠给修道院,院方也收下了。和教士们的谈话进行得拘谨而索然无味;但不管是院长也好,神父也好,两人都很满意地注视着恭恭敬敬地一言不发的歌尔德蒙,这个文弱的美少年立刻博得了他们的好感。翌日,他们毫不惋惜地让父亲去了,却满心欢喜地把儿子留下来。歌尔德蒙被一一介绍给了老师们,并在学生寝室里分到个铺位。他毕恭毕敬地,满脸难过地送别自己的父亲,站在那儿目送着他,直到他骑着马的身影穿过谷仓和磨房之间,消失在修道院外院的狭窄拱门中。歌尔德蒙转过身来,金黄的长睫毛上挂着泪珠;这当儿,门房已迎上前来,爱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少爷,”他安慰歌尔德蒙,“你千万别难过。大多数学生开头都有一点儿想家,想父亲,想母亲,想弟兄姊妹。不过你很快便会发现:这儿也可以生活,而且过得挺不错。”

“谢谢,门房大哥,”少年道。“我没有兄弟姊妹,没有母亲,只有父亲一个亲人。”

“可你在这儿可以找到许多同伴,得到学问。音乐和别的一些你还不知道的有趣儿的东西,各式各样,你很快就会看到的。要是你还需要谁帮助你,你就只管来找我好啦。”

歌尔德蒙望着他微笑了。“哎,我非常感谢您。如果能劳您的驾,那就请您马上领我去看看我父亲留在这儿的那匹小马。我很想去问候它一下,看它在这儿过得好不好。”

门房立即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进谷仓旁的马厩。里面一片幽暗,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马汗、马粪和大麦的气味。歌尔德蒙在一个隔间里找到了驮他来到这儿的那匹棕色马。这畜生也立刻认出了他,远远地就把脑袋伸出来;他双手搂着马脖子,把脸颊贴在它宽宽的、带有白斑的额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它,凑近它耳朵轻声说:“布莱斯,我的小驹,我的乖乖,你过得怎么样?你还爱我吗?你也有吃的吗?你也还想家吗?布莱斯,好朋友,你能留在这儿太好啦,我要经常到你这儿来,来看看我的小马。”说着,他从袍袖的褶襞中掏出一个早饭时省下的面包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进马嘴里。随后,他离开布莱斯,跟着门房走过院子;这院子跟一座大城市的市集广场一般宽广,有些地方长着菩提树。在里门旁,他向门房道过谢,并握了握手;这当儿他才发现,他已经忘记了昨天人家指给他的上教室去的路,尴尬地笑一笑,脸也红起来,于是请求门房领他去;门房也乐于这么做。接着,歌尔德蒙跨进教室,那儿已经有十来个青少年坐在位子上;助教纳尔齐斯朝他转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