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各种说明美德之性质的学说(第3/25页)

以上所述就是柏拉图就美德的性质,或者说,就适合受到称赞与认可的那种心性的性质,所提出的说明。照他的意思,美德在于这样的一种心灵状态,其中每一个功能都固守它自己的本分,绝不侵犯其他任何功能的范围,并且以它本来应有的那个程度的力气与精神严谨地执行专属于它的职责。他的说明,显然在每一方面,都和我们在前面对行为的合宜性所做的说明相符。

(2)美德,根据亚里士多德[8]的看法,在于依据正确的理性,力行中庸的习惯。照他的意思,每一种特定的美德都宛如位于两种相反的恶癖之间的正中央似的,这两种恶癖中的某一种,错在过分为某一种事物所感动,而另一种则是错在太少为同一种事物所感动。譬如,刚毅或勇敢的美德位在怯懦与冒昧鲁莽这两种相反的恶癖的正中间,这两种恶癖中的前一种,错在过分为可怕的事物所感动,而后一种则是错在太少为可怕的事物所感动。又譬如,节俭的美德位在贪婪与浪费这两种相反的恶癖的正中间,这两种恶癖中的前一种,错在对私利事物的注意超过适当的程度,而另一种则是错在对私利事物的注意低于适当的程度。同样的,宽宏大度的美德也位在傲慢自大的过分与优柔胆怯的不足的正中间,这两种恶癖中的前一种,错在对我们自己的价值与尊严感觉过于强烈,而另一种则是错在对我们自己的价值与尊严感觉太过微弱。用不着说,这个关于美德的说明,和前面我们对行为合宜与否的说明,简直是完全相符的。[9]

没错,亚里士多德认为,美德,与其说在于那些中庸或正确的情感,不如说在于适度或中庸的习性。要了解这一点,读者须注意,美德可以被视为某一行为的性质,或某个人的性质。当被视为某一行为的性质时,美德,甚至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看法,是在于引发行为的那个情感的适度中庸,不论行为人是否惯常有这中庸的情感倾向。当被视为某个人的性质时,美德是在于这适度中庸的习惯,在于这适度中庸的情感已经变成习惯性的与常见的心灵倾向。譬如,由于一时的慷慨奋发而做出来的行为,无疑是一次慷慨的行为,但是,做出这行为的人却未必是一个慷慨的人,因为这也许是他唯一曾经做过的一次慷慨的行为。引发这行为的动机与心性倾向可能是颇为合理适当的。但是,由于此一适当的心性倾向似乎是一时心血来潮的结果,而不是性格中什么恒久不变的因素促成的,所以它不会给行为人带来什么了不起的荣耀。当我们称某一性格为慷慨的或慈悲的性格时,我们的意思是,那些名称中的每一个所表达的那种感情倾向,是行为人平时习惯的倾向。但是,任何单一次的行为,要证明行为人平常有什么习惯,是没有什么用的。如果单有一次行为便足以在行为人身上盖上什么美德的性格戳记,那么,最卑鄙的人也有资格主张自己具备一切美德,因为绝不会有什么人未曾在某些场合做过审慎、公平、节制或刚毅的行为。因此,单一次行为,不论多么值得赞赏,绝不会给行为人带来什么掌声,不过,单一次邪恶的行为,如果是由一个平常循规蹈矩的人犯下的,便会大大降低,有时候甚至完全摧毁我们对他的美德的评价。单一次邪恶的行为便可充分证明,他的习惯不够完美,证明他其实不像我们根据他平常的行为倾向或许很可能认为的那样完全可以信赖。

此外,当亚里士多德主张美德在于实际的行为习惯时,他很可能想要反对柏拉图的学说,后者似乎认为,只要对什么事适合做或什么事当避免,有正确的感觉和适当的判断,便足以构成最圆满的美德。根据柏拉图的看法,美德也许可被视为一门知识,因为他认为,没有人会在一清二楚地知道什么是对的和什么是错的之后,却不根据此一对错的知识行动。他认为,热情或许会使我们做出一些和可疑且不确定的意见相反的行为,但绝不会使我们做出任何和明显确定的判断相左的行为。与他相反,亚里士多德认为,知识的说服力量不足以撼动根深蒂固的习惯,并且高尚的德性也不是源自知识,而是源自实际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