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论合用的外表赋予人的性格与行为的美,并论这种美在何等程度内可以被视为赞许该性格或行为的一个根本要素(第3/5页)

仁慈、公正、慷慨以及公德心,是对他人最有用的一些心性。仁慈与公正的合宜性何在,已在前文某个场合[9]被解释过,那里也说明了,我们对这两种心性的尊敬与赞许,怎样取决于行为人和旁观者在情感上的调和一致。

慷慨与公德心的合宜性所赖以建立的原理,和公正的合宜性相同。慷慨和仁慈不同。这两种心性,乍看之下似乎焦孟不离仿佛同类,却未必属于同一人。仁慈是女性的美德,而慷慨则是男性的美德。女性一般比男性更温柔,但很少像男性那样慷慨。“女性罕有显著捐献的行为”[10],这是民法文献中的一则评语。仁慈只不过在于,旁观者对主要当事人的感觉怀有敏锐的同情,以致为当事人的痛苦感到悲伤,为当事人的受伤感到愤怒,以及为当事人的幸运感到高兴。最仁慈的一些行为,不需要自我牺牲,不需要自我克制,也不需要奋力发挥合宜感。这种行为只不过是做出此一敏锐的同情自然会鼓舞我们去做的那些事。但是,慷慨就不同了。我们绝说不上慷慨,除非在某方面我们喜爱其他某个人甚于我们自己,或牺牲我们自己的某一重大利益,以成全朋友或上司的某一同样重大的利益。某个人放弃他有权得到的职位,尽管这职位是他的雄心壮志所追求的伟大目标,只因他认为另一个人的服务贡献更有资格得到该职位;某个人不顾他自己的性命去保卫他的朋友,只因为他认为他朋友的性命比他的性命更重要,这两个人的行为都不是出于仁慈,或因为他们对于关系到他人的事情感觉比较敏锐,而对于关系到他们自己的事情比较没感觉。他们俩在考量那些不相容的利益时,都不是秉持在他们自己的眼里它们看起来如何的那种自然的观点,而是秉持在他人的眼里它们看起来如何的那种克己的观点。对每一个旁观者来说,这个他者的成功或存活,也许会比他们自己的成功或存活,更为正当诱人,但是,对他们自己来说,绝不可能是如此。所以,当他们为了这个他者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时,他们是在使自己适应旁观者的情感,并且恢弘大气地努力按照,他们觉得,任何第三者都必定自然会想到的那些见解行动。一个舍身保护长官的士兵,即使那位长官不幸身亡,他本身或许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触,如果那位长官的死完全不是他自己的过错所导致的;而他自己不幸碰上的一个很小的不如意,也许会使他感觉到一股更为强烈的悲伤。但是,当他努力采取这样的行动,以便博得赞赏,并且使公正的旁观者对支配他的那些行动的原则感到赞许时,他觉得,对每一个人(除了他自己)来说,他自己的性命,和他长官的性命相比,仿佛是沧海一粟那样微不足道。同时他也觉得,当他为了长官的性命而牺牲自己的性命时,他的行动十分恰当,完全符合每一个公正的旁观者都自然会怀抱的那些见解。

至于更为伟大的爱国行动,情形也是一样。当一个年轻的军官,为了替他的君主取得某一琐屑的新领土,而不顾他自己的性命时,这并不是因为新增的那一丁点儿版图,对他自己来说,是一个比保全他自己的性命更有价值的目标。对他来说,他自己的性命价值,无限大于他为他所效力的国家所征服的某个王国的全部领土。但是,当他比较那两个目标的相对价值时,他并不是站在他自己私人自然会采取的那个立场,而是站在他所效命的那个国家全体人民的立场。对全民来说,战争胜利至为重要,而个人的性命则无足轻重。当他采取全民的立场看待问题时,他会立即觉得,他绝不可能过于浪费他自己的鲜血,如果他所流的血有助于达成这么有价值的一个目的。他的英勇气概就在于,他这样以合宜的义务感,挡住了所有自然的情感中最强烈的那种倾向。有许多诚实的英国人,在他们私人的岗位上,损失了一枚基尼币所感到的心情烦乱,远比他们为英国损失了米诺卡岛(Minorca)所感到的更为严重;然而,如果他有能力保卫那座要塞,他将宁可牺牲他的性命千百次,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它,由于他的过错,落入敌人的手中[11]。当(罗马史上)首位布鲁特斯[12],因为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阴谋背叛正在成长中的罗马自由,而把他们领出去接受死刑时,设使他只顾虑到他自己私人的感受,那么,他便可以说为了满足一种比较微弱的爱,而牺牲了一种显然比较强烈的爱。在他自己的儿子死亡,和罗马因为缺乏这么伟大的一个警戒榜样而可能蒙受的所有不幸之间,布鲁特斯自然应当对前者怀有更多的同情。但是,他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观点,而是以一个罗马公民的观点,在看待他们。他如此彻底地同情后面那个角色的感觉,以致完全不顾存在于他和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对一个罗马公民来说,即使贵为布鲁特斯的儿子,如果拿来和罗马最小的利益相比,也显得不足挂齿。在这些,以及所有其他同类的例子当中,我们所以对这种行为感到钦佩,与其说因为我们看出这种行为的效用,不如说因为我们觉得这种行为不仅合宜,而且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合宜,因此,是伟大、尊贵与崇高的合宜。这种行为的效用,当我们认真考虑到它时,无疑会以一种新的美丽属性归附给这种行为,因此会更加使这种行为得到我们的赞赏。然而,主要是一些喜好沉思臆测的人,才会察觉到这种美丽的属性,最初使大多数人自然觉得这种行为值得赞赏的,绝不是这种性质。